“你的债务。”

红发法师将契约平展在布莱恩面前，秘法流动过文字铸成的线条，他的名字抵在另一个下面。

妮索的脸上挂着笑容，堪称迷人，而黑发的南方人却见过她用这表情迷惑过一打魅魔跳进她的法阵，德鲁伊对这显然无动于衷，他仍用那种古怪的音节同她对话，直到后者陷入沉默，眯起眼，又重新看向布莱恩。

“你肯定没赤裸着从你的府邸走到码头，可在街道边的酒馆，我都能听到一打‘布莱恩’和游街的炉边笑话，你打算怎么掩饰你在以塞陀就过于出名的名声？”妮索说着，短暂的给了灰发施法者一次注视，" 别想劝我噤声，我和你太熟悉了，已过了会受你影响的时间。" 她的红发从肩膀上打着滚落上深色法袍，山火一样蔓延，" 现在谈谈，布莱恩，除了那张要命的通缉令，你这张脸，我们的好人还得冒什么风险？"

布莱恩知道妮索在提起的事，他的审判，侥幸逃脱了绞刑，独自从法庭议会走到码头的那一段路程，以塞陀河的船夫收了贿赂，没一个乐意载他。这不是布莱恩三年来少遇的场景，仅仅是在真知女神阿米莉娅的神殿中，就有学者借此羞辱和打探他，一些渔夫和农妇也会在用方言高声谈论。

他曾有一次受格林学士的指派，去偏远村落帮一个被蛇咬的跛汉换药，却在回程路上发现马鞍下面被塞了一把荆棘和沙子，磨伤了马背。他牵着马走回去，路上烧了那张写着“游街娼妓”的纸条。

屈于对德鲁伊的部族考量，布莱恩的父亲颁发那张通缉令只提及了外貌和施法者，而不是德鲁伊的身份，除了领主、议会法庭和当时在新斯坎接到通缉令，也对事件有所耳闻的几位大学士（而他们现在多半还在去往审判的路上），就没多少人真正知道贾伊罗是位德鲁伊。

“守卫排查的是一位独行的灰发施法者，不是带着奴隶的旅者。”布莱恩感到话语在灼烧舌尖，使他发颤。

“那你就笃定，没人会好奇谁拥有你？”妮索笑了下，“‘南方的布莱’，在我还为你父亲工作时就有无数人想吻你的脚了，我可不觉得他们的兴趣能在三年就消失殆尽。”

“我有七年的驱逐令，但自由城邦的律法只适用于自由民。只要说去拿走我的财富和声誉，加上些伪装，贾伊罗就能去以塞托河拿走我清偿的一部分。”布莱恩在暗地里蜷起脚趾，感到灰发的德鲁伊仍然沉默，而这比妮索的话语更为窘迫，“没人会阻止好事发生，议会能按照律法分走我财产的七分之一和三条矿脉。自由地和律法不会让一个受支使的人参与议会和继承家主，布尔维尔也不止我一个继承——继任者可以在我的财产上拿走一笔用来结算的佣金，蘸走甜糖，人们会关心我的庭院什么时候能被推倒重建，而不会过问我本人受的经历。”

庭院外不再传来鸟鸣，黄昏没入地平线，炼狱的黑鸟从微光的阴影里溜出来，羽毛流淌着靛青与乌紫的反光，它兴奋的扭动尾巴，溜到灰发施法者的脚下，抬高脑袋发出鸣叫，脚爪在地面上嘶咔作响。

***

贾伊罗曾在星辰和森林间行走时设想他和布莱恩从未相遇，他将会听借传闻了解到什么：狡诈、恶名昭著，令人愤恨以及罪恶，而那决不会是一个有双海色眼睛的，给小鸟留下米粒的形象。

‘拾取甜头，换一点蜜糖！瞧瞧看，贾伊罗大人，他已经献上自己了，等价交换，还颤抖的，湿软的躺在您的脚下，我相信这是趟堪称美妙的交易，甚至不必轻声言语，您的小猫就能伏下身吻您的手腕和随便什么地方……’小魔鬼在地板上蹦了蹦，伸展翅膀，借着本性低语，直接将字句敲进了灰发施法者的呼吸，‘您应得！’它说，‘总得有人得到，只要您在旅程中带点伪装，啊，这计划中甚至没能包含哪怕一个字的谎言。’

贾伊罗踏过一块狼藉、湿漉的砖石，经过小魔鬼敞开的獠牙和打量的歪头，布莱恩则小心而慎重垂下双手，无声的挺直脊背——让德鲁伊想起刚结识对方的那段时间，隐含在亲切下的是距离与生疏，像冷杉或蛇类的鳞片。

南方人眨了眨眼，用疯了一样的镇静交叠双手，他先是抿唇，绷紧下颚。

“我想留下。”贾伊罗开口，将对方的注视再次引回到自己身上。

“凭借您的。”黑发的南方人回答，他仍垂着脖子，仅仅在暗褐色的衣领外露出一点紧张，“这就是自由地，我们自由城邦的法则，我曾撰写了律法的条例，我清楚的明白奴隶该怎么遵守条例。”

“我不会要求你。”贾伊罗说，他听到莱拉发出一声轻柔叹息，小魔鬼叽叽喳喳的嚷着，直到一条幼嫩的枝条从砖石的缝隙里抽条，迅捷滑动，在黑鸟的喙上裹了一圈，还开出了几朵小花，“留下是我自己的想法，它是询问，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被询问者愣住，皱眉看他。

“如果我回答离开，它就违背你的意愿了。”

“是的。”贾伊罗点了下头，他预计到了等待，但他擅长这个，他曾听到藏在沙子下蜥蜴的声响，凭借安静捕获一只背靠他的郊狼，“可它不是要求，只是问题。”

森林与丛林之子站在原地，自然告知他夏天的热浪正落进苦石堡外的麦田，一些牧牛和山羊嚼着新鲜的草叶，莱拉庭院里生长着的玫瑰丛间悬停着一只蜜蜂，水雾在云层间凝结又散开。他的脊背和手指开始发痒，仿佛蹭过幼崽的绒毛、新生的芽尖，冥河与秘法拉扯他的真名，将联结的一端甩进他的手心，秘法的规则正压迫着他们，给予约束与被约束的效力。

布莱恩轻声低语，视线下滑，肩膀放松，那种冷感的生疏从他的蓝眼睛里褪了去：“不会。”他说，在秘法生效前的那一瞬回答，“我永不会违背你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