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识之神的主殿是一座图书馆，同时也是学者们的教院、神殿。它依附于一个被巨龙遗弃的洞穴，建在山上，共七层，每层的空间都能让三条幼龙同时在里面伸开翅膀和尾巴尖儿，在主殿下方，十六座副塔散开，像白色花瓣般堆挤着花蕊，本地人的房子连成这朵花束的深色枝叶，一直绵延到河流附近——常年的沙暴影响了当地的建筑风格，沙尘无法钻入细窄的街道，房子低矮且结实可靠，红色的沙棘和葡萄枝怀抱前庭后院——商人们住在河道口边，满载货物的商船从细针湾驶进驶出，传递着各地的消息。

这地方太大，走过一条长廊都得花上半杯茶的时间，布莱恩穿梭在图书馆的书架间，有个声音很近的响起来，在一片寂静里明显得发指。

“和我讲讲吧，朋友，我已经很久没听到新鲜事了。”书架一侧的人说，发音带着很重的北方口音。

“有个上月才来的南方学徒。”另一个声音鬼鬼祟祟的答道，“他被自己的城邦流放了十年，到新斯坎的学城，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和混个名号。”

“做错事了？让我猜猜，他偷了某个东西还是女人？”

谈论者之一尖锐地笑起来。

“他是被牵连的。一个施法者伤害了他的姐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还强迫他做了有违伦理的事，在南方，人们得为后者得上绞刑架，而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凡人，就算有日光之神庇佑，他也只是个虔诚的凡人，面对施法者又能有什么作为？”

舆论的雨季已经过去，它流到大海中，甚至来到了遥远的北方。

“要我说，邪恶的施法者和野蛮人一样，都该被吊死。”北方学者同情地说，盖过他同行人的嘀咕，“那个施暴者真是不知羞耻。真知的阿米莉娅作证——那南方的布莱，被一个施法者做了不伦理的事，失去了他的贞洁……”他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找一个更好的词汇。

布莱恩保持沉默，他一直被当作受害者谈论——而他也是那些加害者的一员。

那人的同伴叹了口气：“他不是个女人。”

“纯洁，好吧，用在男人身上是比贞洁更好。”学者低声问他的朋友，“这传言是真的？”

“你也都说了这是个传言！你以为德鲁伊都散落在边缘地带，只是为了好玩孤僻？我有一个猎鹿的表亲，曾在山野里撞见过那群古怪施法者的仪式祭典，那与粗俗交合可没什么两样，都是赤身裸体的抚摸。”

之前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提快的语速中冒出了浓重的北方口音：“我的兄弟同袍，快告诉我详细的，我们得要好好的谴责他们，愿真知能胜过邪恶——那邪恶的施法者都是怎么做的？”

北方学者的同伴嗤笑了一声，开始用模糊的字眼描绘细节，声音很小，布莱恩只能勉强分辨，但那些变形了的流言和神秘仪式的还是让他红了脸，他们描述的很私密。

“到了最后，他在法庭上指控了……”

布莱恩说不出‘享用那个可怜人的身体’、‘抽打他的腿根’这样的词汇，他没有想到流言已经变形到了这种地步，更别提他还是其中之一的主人公。

这些都是栽赃、污蔑、他从未这么描述过那些，他们做过最亲昵的事，就只有触碰嘴唇，还是出于特殊情况。

但有个声音在布莱恩的脑子里面尖叫——可造就这一切的都是自己！你是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布莱恩·布尔维尔？如果他自己发出一个通告，说上两句好话，如果他坚持相信他的朋友，他至少能在驱逐和鞭刑的名单上少见到一个名字。

他应该做他该做的，他该在法庭上反驳的。

“小声！我们的同袍是个勇敢的人，我们该替他保密。”那声音接着警告道，可即使压低了嗓音也是能听到他意犹未尽的咂嘴。

旅途劳累让布莱恩没能睡得踏实，眩晕感迟迟来袭，他脚下一晃，碰上书架。

议论者们没被响动吓到，或许还觉得自己说得正确，因为其中之一在结束话题之后扬起了声音：“书架一侧的兄弟，请替我们的兄弟保守——”

“请，继续。”布莱恩打断他，语调轻柔得像丝绸，“但如果我再听到诋毁非议他人的言论，我会去找大学士。”

“哦。”讲述者讨人厌的语气让布莱恩想到了他的父亲，却没有他父亲十分之一的威严，“他不是吗？做了□□的事情，还闹上了法庭。我为我们的私下讨论道歉，可看在真知的阿米莉娅的份儿上，我们是在为他辩护！他们都是男人，那野蛮的施法者还对我们兄弟造了该上绞刑架的丑闻——”讲述者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很是嘲讽，“何况那是个德鲁伊，不是个正派的施法者，身体里还有野蛮人的灰血。”

布莱恩拿牙齿咬住舌尖：“你不了解他们，你们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而你又都知道什么！”

北方学者走到了书架的这一边来，为他的讲述者朋友发声了，这是个壮实高大得好像是铁匠的人。

“那个野人不配做他的朋友，我们都知道，布莱因他的无耻行径卷入争辩，还不得不到新斯坎来躲避流言，他侵犯——侵害了一个好人。”

布莱恩喘了一口气，扶着书架站稳了，学城所在的土地仍然炎热，他本该什么都不会注意到的，因为他已经远离故土的河流，想要忘记。

一缕光穿透图书馆穹顶上的玻璃，落到他的指尖前面。

“我知道，因为我就是布莱恩。”

讲述者那条能言善辩的舌头缩了回去，北方学者的眼神一下就变了，他尴尬又惊奇地打量了布莱恩，私语者们面面相觑。

“你不必惧怕他的报复，你现在是真知的学者，是她的眼睛，阿米莉娅会庇佑你的……”

但布莱恩只是看着书架之间的空地，等他们拉扯着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