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回到昌明坊，宝灵儿正在她的院子外等着她，原来是宫中太后已然大好，宝灵儿的哥哥后日便会回府。

宝灵儿抓紧这最后两日的自由来阿篱这里放肆。

阿篱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她的花盆翻土。

“我昨日遇着何朝舒了，哇，她那一身黑锻镶海水牙边的官服穿在身上，我差点不敢认，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宝灵儿在阿篱的身侧感叹道。

阿篱在瓦盆前直起身道：“何姐姐是胸中有大沟壑的，做女官定然能立一番事业来。”

两人向屋内走着，阿篱将手中的细柄花锄递给青钰，在廊下净了手，问宝灵儿今日想吃什么。

宝灵儿罕见地对吃提不起兴趣，兴致勃勃地问她在景明宫当差的事，可阿篱每日不过是读书习武，简直和当差扯不上半点关系。

而且因为修武，她的胳膊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除了酸就是痛，有点休息的时间便只想窝在榻上，为此，她还颇为内疚自己几日未去看望虫娘一家了。

她当下便盘坐在榻上，宝灵儿坐在对面，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是青钰刚端来的热腾腾的酥皮包子。

宝灵儿捏起一只包子，刚放至口中又要说话，外层的酥皮便滑落下来，她从善如流地捡起皮子道：“小阿篱，你听说那件事没有？”

“什么？”

“就是太后的外孙女、镇西将军府嫡女，宁郡主，据说圣上要为她和四殿下赐婚了，但她似乎不大乐意呢。”

阿篱愣了一下答道：“她中意的是七殿下，自然不乐意这桩赐婚。”

“哎呀！原来你知道呀！”宝灵儿惊讶道：“我还以为这种事七殿下会瞒着你。”

阿篱咽下一口包子：“不是七殿下说的，我也是机缘巧合知道的。”

宝灵儿语带担忧：“那七殿下对你可有什么承诺？宁郡主的家世地位强过你太多，七殿下总该做些什么叫你安心才是。”

阿篱摇头，别说萧衍没有对她承诺过，甚至萧衍还让她为他写了誓文呢。说起来他们两人这几日的气氛总是怪怪的。

萧衍似乎很忙，两人同乘也是他埋首在公文里，她随意翻着手边的书，有时候一路都是静悄悄的。

阿篱又想到先前他还同自己说要亲自教自己修武，结果现在也是全推脱到照影身上。

难道是因为宁郡主吗？因为宁郡主要为他抗旨拒婚所以他动摇了吗？

她想不出所以然，也不欲再想这件事，便和宝灵儿商量重九节这日灶台社相聚一次，顺便劝解一番丹音。

宝灵儿这时却提起殷好颜：“你听说了没，殷好颜入宫第二日便被赶出来了。”

“听说她在昭仪宫中惹了大宫女，人家可不与她罢休，直接将人轰出宫了。”

阿篱的心情多少还是被宁郡主影响到了，她淡淡道：“殷好颜的脾性若不收敛，早晚给她惹出大祸，出宫反而更好。”

“是吧，我也觉得她这臭脾气入宫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听说她是为着不想马上嫁人才努力入宫的呢。”宝灵儿捏起最后一只酥皮包子，长叹一声：“幸而哥哥没有催着我嫁人，哥哥只盼着我能像正常女郎有个淑女样。”

“那你哥哥总会娶嫂嫂，你也不能一辈子靠着哥哥过活呀。”阿篱说着笑起来：“但是哥哥不行妹妹行，你若是被嫂嫂赶出来了便来寻我，我收留你。”

“嗷呜！”宝灵儿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还是我们小篱子最好了！”

这日晚间阿篱照旧抄书抄到很晚，宝灵儿先去睡下了不提。

第二日正是休沐日，阿篱担心宝灵儿一直闷在屋内会觉得无聊，便约她一同逛秋集。

东阳初升，霜气还未完全散去，阳光也只浅淡地涂抹在天宇，似是再也挥洒不出热度。阿篱同宝灵儿不约而同地紧了紧斗篷的系带。

“天是冷起来了。”

“是啊，连银杏叶都要落完了。”

两人离了昌明坊走上朱雀大街，那些打着“名糕”、“名茶”的幌子被风卷着缠绕在长杆上，两边商铺大多伸出阔布棚，将店内卖的旺的物什摆在其下。不拘是整绫碎段，漆桌藤椅，鱼灯吃食，总是便于来往人群一览无余。

因着重九节将至，街面上摆设最多的便是各类药材，这便是九月药市。

两位姑娘对这些毫无兴趣，她们穿行在那些货郎、杂耍之间，直奔赏花巷而去。

赏花巷夹在一座小庙和一家妓馆中间，整条巷子几乎由女郎的首饰及成衣铺子组成。据说这妓馆原先开在赏花巷内，后来越做越大，便在街边亮堂堂的位置扩了大场地。而赏花巷内的首饰衣裳，除女郎自行前来采买，也有不少是男子为博妓馆内美人一笑而豪掷千金。

阿篱站在巷子口同宝灵儿笑道：“你瞧，一边是极清净的出尘之地，一边是极喧嚣的风尘场所，也就京中能见着这两处紧挨着了。”

宝灵儿道：“那是你见得少了，京中一寸土三寸金，还有人家茅厕和灶膛建在一处呢。”

两人在赏花巷未走出几步，倒是在一家铺子见到熟悉的身影。

殷好颜独自在一堆绒花钗环前躬着腰身，挑得仔细，而她身边常见到的两位婢女此时却未跟着。

宝灵儿跳上近前同她打招呼：“殷好颜！”

殷姑娘懊恼地转过身，此时阿篱才发现她似乎刚哭过，即使隔着纱笠也能模糊看见她红红的眼眶。

“殷好颜你不至于吧，我这一掌就给你打哭了？”宝灵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殷好颜折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看向二人：“你们来买首饰吗？”她的鼻音挺重，听着瓮声瓮气的。

“随便逛逛。”阿篱答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结果殷好颜听了这话眼泪又要落下来。

“欸？”宝灵儿和阿篱同时出声。

“咱们不然找间茶肆坐下慢慢说？”宝灵儿提议。

殷好颜摇着头道：“今日是同家中奶嬷嬷一道出来的，她去买完药材就回来，我要回府了。”

话音刚落那奶嬷嬷便同两位婢女跟着殷府的车驾过来了。

奶嬷嬷知晓阿篱二人曾是殷好颜的同窗后，邀请她们同至府上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