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阿姨自己情绪强烈,没注意到周樟园的状态不对,“死了,捷运快递倒闭的新闻一出来,我家老头从楼上跳下去了啊!三十多层的高楼,救都救不活!”
周樟园一瞬间产生了向被恶魔吞吃入腹的恐惧,浑身颤栗。
怎么会这样。
她从不知道这些事,她没有关注过那些受害者家属,不知道他们过的什么日子。
原来她们家破产、她爸入狱,这些都不能抵消这件事的影响。
她还以为一切早就一笔勾销……
周樟园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她可以告诉黄阿姨捷运快递就是她爸爸的公司,可这样做,黄阿姨对她的那些好算什么?会不会成为一把利刃划破她自己的心口?
命运太残忍了,怎么要对她这样。
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却是当年的受害者,希望她爸爸去死。
她有些无法控制情绪了,她知道自己坚持不到去黄阿姨家,也无法再接受她的李子。
“我……”她声音在颤抖,吐字艰难地,“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要出去一趟……”
黄阿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情绪里,没追问她去做什么,只嗯了声,让她早去早回,回来了去她家里拿钥匙。
周樟园没有应。
孤寂的背影在沉重夜色下原路返回。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需要一个人待下,需要一个无人的空间释放情绪。
边走眼泪就边流出来。
她理解黄阿姨,但是谁理解她,因为秦理嫌弃她父亲蹲监狱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跟他分手,却没有办法说出当年真相堵住悠悠众口。
不是她父亲的错,她父亲已经努力弥补了,她只能在心里无声呐喊。
周樟园要被这痛楚淹没。
迎面走来刚刚门口的那些人,见到她也都热情地挥手,闲谈般问她怎么没回家,周樟园笑得很累,笑容很苦。
她被窒息的情绪裹夹住,只想逃离。
这个念头一钻出来,她就想到了一个人。
和顾云行的关系,相识,但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
每一次相遇都靠偶然,也许明天就再也不见,让她觉得很安全。
他还说,自己很好。
在另一更大危机面前,周樟园无暇考虑自己这一行动背后的深意。
找到顾云行的联系方式,她只有他的微信,连备注都没有,她按了语音通话。
滴滴声在耳边响起,她才觉得自己冒失了。
她和顾云行的关系,尽管经过今晚有所缓解,但是否到了这地步呢?他有什么理由要来,带她逃离。
她想,如果他没接听的话,或者他已经走了的话,不方便的话,她都不再打扰他了。
可是,仅仅只是两秒,手机里就传出一道清润声线,带着犹疑:“周樟园?”
那瞬间,她的委屈翻江倒海地往外冒。
谁也不想理解,她就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难受极了。
“是我。”
车里的顾云行,接到她的通话,觉得惊喜、忐忑,但又恐是她按错。
他对周樟园这么敏感,就这两个字,他立即就听出来不对。
立马打了个方向盘,将车靠路边停下。
“怎……么了吗?”
他想不到她会找他的理由,以为她是把东西落在自己车上,条件反射往副驾驶上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像他的心一样。
顾云行这样的耐心,却是周樟园没想到,语气间也听不出任何的不耐烦,或觉得她打扰了他。
她想哭的心情更剧烈。,只觉得自己早不该跟顾云行闹了。
你能不能再说一次,我很好。
但这样的要求太无理取闹,也很奇怪。
她用手臂捂住口鼻,遮掩部分闷声闷气,手机拿得远一些,“我突然想吃一点东西,你可以载我去买吗?”
她想吃什么,点个外卖都能送,周樟园为什么还找他?
顾云行不理解,但他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想吃东西啊,那还好,他还以为她怎么了。
周樟园要吃什么他都要给她买到。
立马就掉头,电话还连着线。
“那你在门口等我两分钟?”
听到周樟园嗯,他才切断电话,提速回赶。
顾云行其实已经走出五公里远了,这么晚了他回家肯定要被他妈问东问西,还不如直接就开去A市,晚上不堵车,他开快点,估计四个小时都要不到,他还能睡四五个小时,明天早上起来直接去拍定妆照。
现在这计划全被打破,他还一点脾气没有。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按亮手机,看周樟园有没有跟他发什么消息,微信里一大片未读,但和周樟园的聊天框静静地在那里,被别的消息刷下去,他随手就给她置顶。
说两分钟就两分钟,他把车停在一模一样的位置,看见周樟园从里面走出来,按了个喇叭,引她注意。
周樟园后知后觉自己这要求也没有合理到哪去,哪有大半夜把人拉出来陪她找吃的不睡觉的啊。
她还没后悔个明明白白,顾云行车都到了。
今晚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有这种感觉,就是早点不闹就好了。
她夜学着懂事些,问他:“你晚上……忙吗。”
顾云行也是个细心的小孩儿,看出她为什么这么问,直接说不忙什么的,显得他太刻意。
于是摸着方向盘,故作平淡道:“咳,还好,下午喝了两杯咖啡,睡不着,遛弯儿呢。”
周樟园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太麻烦他。
反正他遛弯儿也是遛,陪自己买吃的也是遛。
开车门坐进去。
以前没坐过顾云行的车,甚至见都没见过,今晚却已经第二次坐进副驾驶。
放一个月前,她想都不敢想,自己在顾云行这里能有这待遇,要是以前,恐怕自己靠近他的所有物一百米,就会有报警器响了。
她不由得笑出一声,绑好安全带。
看她这样,仿佛真的没什么事,顾云行才发动了汽车引擎,点开导航栏:“要吃什么?”
周樟园就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
顾云行认真地问起来,她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要吃。
但如果真的要吃点什么,她还挺想吃点甜的。
“嗯……蛋糕可以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怕自己要求太过惹顾云行厌烦。
顾云行如果说不好买,她就立马说不想吃。
顾云行很想告诉她,不要说可以吗,就说,你想吃蛋糕,无论如何都想吃到,他会买到的。
“好。”
顾云行也不是个爱吃爱玩的人,蛋糕这种甜腻的东西也只是在朋友生日宴会的时候会吃一点,因此也并不知道哪家蛋糕好吃,于是找了家评分最高的店过去。
他速度提到快六十公里每小时,怕周樟园过了这劲儿就不想吃了。
车内没人说话,周樟园本意也并不是真的想吃,只是想暂时逃离一下刚刚的事,她拉下车窗,任由疾风从脸庞刮过。
顾云行瞥见,默不动声降了点车速。
都在经开区,所以顾云行过去也很快,他把车停好,让周樟园在车上等着,他过去买了拿回来,还问她要什么口味。
面面俱到,一点都不像他。
问她的时候,整个眼睛里全是她。
周樟园觉得顾云行今晚好得有点过分。
为什么?
就因为她跟他说了点真心话?
这么多年隔阂就被打破了?
她听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难改变的,除非是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发生,比如她救了顾云行或者他家里谁的命,或者带他暴富了什么的,这区区说点真心话的程度,应该不至于啊。
但是顾云行愿意这么迁就她,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两次,她不想打破这份美好。
“草莓的?”
顾云行撂下个ok,转身去了。
让周樟园不禁想到,还不知道一对二的微信号背后是他的时候,收到的那个冷淡的终止谈话却又挺有礼貌的动画表情。
顾云行答应得爽快,就没想到人家不开门。
他站在上锁的店门口,看到已打烊的牌子,眉心皱成极深的一团。
“靠!”
顾云行抓了把自己头发,看到店内摆放的蛋糕模型,红扑扑的,上面缀着几颗草莓,看上去真的很美味,一时间冒出个违法乱纪的想法——砸碎玻璃进去拿出来,大不了明天把他抓起来关个几天,再赔点钱。
那他就是社会新闻和娱乐新闻的双重头条,周樟园估计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
最后灰溜溜地回来车里。
有些尴尬地道:“关门了,我们换一家?”
周樟园看他手上什么都没有,也猜得出,现在都十点多了,肯定不好买。
怎么顾云行还上心起来了?
给她买不到蛋糕这么重要么?
顾云行要是能听见,肯定立马就得站起来,不容反驳地说,当然很重要!
看着顾云行已经在导航下一家,很远的距离,十公里外了,仿佛今晚势必要给她买到草莓蛋糕,她小小地又讶异了一瞬。
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冒芽。
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他竟然这么认真地对待,这下换她自己自责了。
她心里不舒服,折磨顾云行干什么?
立马拦着他说:“不要了,突然不想吃了。”
她只是不想他麻烦,顾云行却觉得是自己没做好,来之前没查清楚,让她失望了,情绪低下去,脸上不好看,浅淡地嗯了声。
但是折腾这一大晚,什么都不干也缺点意思,周樟园环顾四周,改口道:“那里好像有一家麻辣烫没关门,我想去吃点。”
顾云行抬头看,就在前方,将车往前挪了一点。
“我去给你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