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粉色的机器人还在陈佳时家茶几上，黑暗的客厅里，安静的站着。

而陈佳时，正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抬头时，她眨了下眼睛，让差一点落下的液体又收回。

放下酒杯，她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你的机器人给我解决了很多麻烦，还有好多客人都问我是在哪里买的，也想要同款。”

看着笑着的陈佳时，何旭皱了下眉，“没有同款，只有那一个。”

“我知道啊，所以我告诉她们可以去看看你们公司其他的产品，”她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

“对了，你那个程序设定时有给里面装什么其他产品没有的东西吗，”她漫不经心问起。

何旭知道她在问什么，但他不确定她是否知道了全部内容。

机器人摔坏陈佳时打来电话时，他就在一边，电话内容他都听到了，对她不来找他，却像刘助理问起这件事，他感到疑惑。

可是既然她不想让他知道，他就当做不知道。

刘助理回来以后，只说了程序跳到了隐藏的固定词库。

词库里面的东西不止几句话，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虽然知道刘助理告诉了陈佳时如何使用，但他不确定她是否会去试。

而且，固定词库其实还有隐藏的打开条件，刘助理也不知道。

对于陈佳时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多少，何旭不敢下定论。

当初送出礼物时，他甚至没想到她会知道有固定词库的存在，或许直到机器人使用寿命终结，那些东西也不任然见天日。

送出时，确实抱着她或许会打开的一天，但真的得知机器人坏道，他不可避免感到慌乱。

尤其陈佳时打来的求助电话，不是给他。

刘助理或许也好奇为什么，所以问了出来，她的回答太合理，找不出破绽。

但何旭对她的了解告诉他，她在躲着自己。

所以在刘助理询问的目光里，他让他撒了出差的谎。

刘助理去江市，只是为了修那个机器人。

而且隐藏词库的打开，也并不是巧合，他早就知道。

但不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陈佳时具体会听到什么，听到多少，都是未知数。

只怪当初他设置时没有敢预想她会听到这件事，所有的内容都是混乱的，没有头绪。

看着此刻眼前的陈佳时，何旭慎重思考后，回答，“你指的是什么？”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对你公司的产品也不是很了解，但礼物应该会有特殊吧，只是一个外壳有新意是不是有点敷衍。”她狡黠的问。

问题模糊，答案自然不会准确。

“肯定有区别，其他产品针对的是居家群体，但送给雨歌的，是面向各个群体的，”他回答。

对于何旭的答案，陈佳时分不清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避重就轻。

这些年来，她一直看不透他，如果不是看到了许愿条，听到了机器人的独白，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他的心意。

为什么那么会伪装，如果他稍微笨那么一点，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掩藏掉情绪，陈佳时又问，“你送出来时有检查过吗，还是做好就直接让刘助理送过来。”

这是最后确定他是否记得那些的机会了，如果否定，就足以说明一切。

陈佳时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是。”

她听见他这么说，悬着的心刚放下来一点，她又听到。

“我有检查过没有问题才送出的，包装上的丝带都是我打的结，而且我怎么可能用一个工厂流水行的东西来敷衍你，我们可是十多年的朋友了。”

我们是十多年的朋友了。

这句话反复在陈佳时脑海里回旋，他给这段关系下了最终的定义，朋友。

确实是朋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从前种种超出朋友界限的感情，此刻都被以朋友之名织成的牢笼隔绝在外。

上前不得，退后不能。

在昏暗的光线里，陈佳时仔细的看着何旭的脸，此后，就没有理由了。

混乱的声音里，她举起酒杯，“敬友谊。”

旋转的灯让陈佳时的脸忽明忽暗，以至于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喝下这一杯酒。

可在她期待的目光里，他无法拒绝。

握着酒杯的手用力，他感觉手无比沉重，但两个酒杯还是相碰了。

清脆的碰杯声被音乐声掩盖，仿佛没有出现过。

本应顺滑的酒液，在两个人的口中，都只觉得苦涩。

两个本应相爱的人，又一次心有灵犀将其掩饰，放下酒杯时相视一笑。

散场时，两人都很清醒，站在三林门口，冷风席卷，酒意又被吹散一点。

“我送你？”何旭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陈佳时。

夜里风大，她散落的发丝在起舞，某一个瞬间，就要飞到他身边，可始终遥不可及。

陈佳时抬头看着何旭的眼睛，她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叫代驾，不然后面还要再来开车，麻烦。”

拒绝在意料之中，何旭没有强求，他在旁边陪着她在手机软件上叫代驾。

等待的时间里，他们在三林门口的长椅上坐着。

不甚清晰的音乐声透过玻璃大门传出来，但没有了奢靡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的，只有路灯。

干枯的树叶不时飞落，又跑开。

在地上发出吱吱声。

陈佳时把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冰凉的手指散发不出温度，几分钟过去还是一样麻木。

而裸露在外的脸反而因为没有得到保护更加坚强，面对冷风毫无惧意。

“你最近还会去江市吗？”何旭看着她的侧脸，但被头发遮挡很多，他只能透过发丝看着她的鼻尖和眼睛。

“不会吧，”她回答。

“快要过完了今年，马上就要到新年了，好像什么都没做。”他感慨。

“怎么会什么都没做，你不是年底就要升职了吗，过年前任命消息就会发到了吧，”她说。

“工作按部就班，肯定会升职，这不算在内，”他说。

“那要什么事才叫做了什么呢，”她抬脚让一片叶子过路。

“无法做到的事吧，”思考之后他回答。

什么叫无法做到的事，陈佳时不理解，她现在不能做到的事，就是在明天一睁开眼睛就不喜欢何旭。

可是这样的事，就算做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喜欢何旭又不是一件错误的事，她只不过是发现的时间晚了一点而已。

况且只要不说出口，那就没有问题。

“或许吧，你有什么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吗？”她说。

何旭看着被风吹落在他袖子上的陈佳时的头发，“等我做到那天就告诉你。”

他已经很清晰感觉到陈佳时的心意了，只差一步，这件曾经以为不可能的事，就要成真了。

陈佳时正想问有什么不能说的，手机响起来，拿起一看，是代驾到了。

没说出口的话被忘记，她接起，“嗯，是我，你从蓝色站牌转过来就能看见我了，对，坐在长椅上。”

她边说边起身，抬手和街角的代驾打了招呼。

“下次见，”挂断电话后，她看着他说道。

何旭微笑点头，“下次见，路上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到家说一声。”

看着陈佳时的车离开视线，何旭又在长椅上坐下。

冷风在某些时候，可以让人更加清晰的思考。

虽然不知道陈佳时到底打开了机器人程序里面的哪个，但结果只有一个，她一定知道了他的心意。

而她表现出来的抗拒，大概率就是因为公司里面的流言。

可是她这段时间逃避的太远，没有去过RCI，连海市都不在，所以无法得知公司里的流言都被澄清。

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知道流言是假的。

陈佳时的思维难以捉摸，总是会在一个分岔路口走错，然后越走越远，陷在自己的错误判断里面。

从前是，现在也是。

何旭断定。

通过她的习惯性思维方式分析，何旭把公司流言的具体内容和时间线进行了整理。

她现在大概误以为自己都要结婚了。

而且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也有关注她的微博账号吗，她点赞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全是空穴来风。

据他所知，大概月底，周氏银行千金的订婚消息就会在互联网炸开锅，毕竟她的订婚对象是个大热的一线演员，还是刚拿了国际奖项的演员。

到时候，关于看见的评论里的误会就会消除。

但排除掉一个刻意选项，她也会猜测是另一个人。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亲口告诉她。

告诉她自己没有相亲，没有装修婚房，也没有准备结婚的对象。

那天在会展现场说出口的喜欢且准备追求的人，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她。

制定计划很简单，但执行不容易，需要找一个最合适的时间和时机，最好是在周氏银行千金公布婚讯之后。

到时候才能用有力的现实来证明其他事情的真实性。

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而这件事情，是他最擅长的。

他已经等了好多年，不差这么几天。

在年复一年中，他铺散出去的网，终于开始显现出力量。

何旭叫的代驾也到了，他上车离开。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人揣测着对方的心意，只是两个人都对彼此的情况有着巨大的误解。

何旭以为陈佳时知道他的心意是在机器人摔坏之后，却不知道那天沉山寺的风早就将他的爱意送到她面前。

信息不对等，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以为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而陈佳时，只清晰的知道自己的感情，却不了解何旭的感情从来没有消失，仍然是进行时。

进而错误的给彼此的关系下了论断。

只有路灯的街道又有人出来，坐在那张长椅上，但冬天的夜里，椅子早就没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