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蛊九年 > 第15章 乞儿

第15章 乞儿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入夜。

蒋承允又摸进了白衿何的房间,这次为了能风风光光地走出这莱羽殿北处,他特意带上了早早在宿处以灵水画出的咒纸,黄纸无形字,灵力蕴含其中隐隐闪着金光,足足百张,他不信今夜还会着了白衿何的邪道。

然而,蒋承允却连那道房门都没进去。

蒋承允立在房前,用尽全力推了两把那脆弱得嘎吱嘎吱响的木门,他脸涨得通红,门却丝毫未动。蒋承允深吸了口气,压着心肺处升腾而起的愠怒,紧咬着牙关,阴沉着脸。

时少羽见他许久未动,似是失了神般,便翕动嘴唇道:“蒋承允,我们要原路返回吗?”

“……”

夜月之下,轻风徐徐吹过,漆黑的天幕上无半点星辰点缀,同那密不透风的大网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时少羽等了许久,未得到回应,便屏声敛息,大着胆子向前迈了步,但那眸子刚怯生生得抬起来,便对上了蒋承允那爬满血丝的眸子。时少羽如同被空点了死穴般将在那没了动作及声响。

良久,忽过一阵刺骨凉风,蒋承允双眸落下两行颤颤巍巍的清泪,时少羽才同挣脱桎梏般,惊道:“你这是被下了定身咒?”

蒋承压神色脸上仍无变化,唯有那泪不知何时断了,重重地坠在地上。

时少羽连忙为蒋承允解了咒。

意识到自己不再僵硬如傀儡般那刻,蒋承允果断转过头,仿佛这样就能叫时少羽忘了方才那幕卿泪入雨。

时少羽嚅嗫了下嘴唇,话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思忖片刻,仍是没将那话压下去,便道:“打不开门也不是因着你没能耐,蒋承允,你莫要哭了。”

蒋承允骤然扭头盯着他瞧,似是被“没能耐”三字刺痛了般,他咬牙切齿道:“是他白一不知用了何邪术,将那门死死锁住,还施了层定身咒,泪是被风吹得眼睛发了涩!”

时少羽应道:“那我们……原路返回?”

蒋承允盯着那无辜的房门冷哼了声,一字一顿道:“师傅素来憎恶那邪魔歪道,若他白一真有能耐,靠着手段入了我鹰岚阁,他也未必有命享……白一,来日方长!”

-

到了那南边山骨上。

白衿何悠哉悠哉得借着隐形蛊闲晃了起来,虽说夜沉暮垂,此处却极为明亮,数百盏骨灯无所依托得漂在天幕之中,星点光亮不微不宏恰到好处,如萤火坠世般夺目璀璨。

几处山洞里还有着弟子在对着冷硬的石墙挥剑铸势,白衿何看得目不暇接,他干脆提着速把每处山洞中的弟子都打量了番翻,末了,挑了个剑势凌厉、舞袖生花的弟子,他便靠在洞穴边角的硬石书架上,津津有味得看了起来。

说起来,以前白衿何最爱看的便是仙侠题材的小说,一剑掌中生,徒忧彼命横,以剑为魄直闯云霄,好生荡气回肠。

再鲜活的想象也比不得现场的亲眼目睹,白衿何可谓是看得酣畅淋漓。

且那弟子长相极为俊美,面若寒霜冷覆雪,眉目流转晚回春,他腰间系着块玉佩,白玉莹光,不及君子半分,称得上是秀色可餐。

白衿何估摸着他那剑若游龙的做派,估摸着不是个小人物,且瞧他年岁不大,在这人间来度量,许是也才堪堪及冠,说不准还是个天赋异禀的种子选手。

看了半晌,直到那弟子停了剑,白衿何才离了这处,边想方才那剑的走势花样,边按照记忆里言策弋指的方向往后山摸去。

意料之中的人间炼狱、地府阎王统统都没出现,有的只是那山清水秀、草随风动,一如人间寻常模样,平平无奇得很。

白衿何思了片刻,收了肩上趴伏着的隐形蛊,三魂七魄又落了人间,成了面目平凡的白一。

但一切罢了,仍是那副景象,白衿何思酌着,可是他走得不够深?

他回头瞧了眼离自己不近不远的正山头,下了个定义——或许再走深一些便遇着了那所谓诡怪,虽说不知该深入多大段距离,但总归不会有那十万八千里之远,人间方才多大,莱羽殿又堪有多广。

起初,那白衿何摸不准要走多久,便秉承着少走一些是一些的念头,唤了只蛊送自己一段段瞬移过去,但眼瞧着景象变了又变,却仍不见有何不对之处。

平常何样,此时便何样。

白衿何便收了蛊,改成自己一步步走,边走边数着此为第几步,然走得他腰酸腿痛,走得他忘了数到哪儿,还是未出现任何不对。

停了。

白衿何四处打量了番,前方似是住人的地界,也不知他是否走下了山。白衿何理了理衣衫凌乱处,似平静地接受了后山无机遇的事实,却在长羽白鸟挥翅而过时倏地骂了一嗓子:“草他爹的,你就非要我死在他们那帮所谓主角手里是吧,老子就是必死的命是吧,他们遇得着我便遇不着是罢!人家进来是打怪升级流,我进来就是老登散心流是罢!你等我把他们通通杀个穿心刺骨,我看谁还来给你老天当正派反派之光!”

“……”

长羽白鸟恨不得原地消失,翅膀扇得生了残影。

白衿何觑它眼,再次理了理衣衫不存在的褶皱,装模作样得露了个笑,但那低声絮语只有鸟听得到:“也不知道宁悠归那三百年是怎么装的心如止水,果然人模狗样还是需要天赋。”

他也不管前路何方,便又顺着小道朝着那叠峦的屋阁处走去,一副快要到家了的悠闲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连夜出京赶考,朝阳初升时便得了花落我家的好消息,正准备归乡报父母。

但可惜了那路是早早便用青砖铺好的,若是土路,说不准还能看见白衿何那一步比一步深、一步比一步怨气中的脚印。

他全当这是徒步下山只为看眼山脚人家了,说不准等他老了还真有这闲心呢。

但还没等白衿何到了那阁门前,便远远瞧见一双漂亮修长的手从阁内缓缓拉开了那门,白衿何停了步子,定睛一看,是张脸熟悉的脸。

此刻,白衿何才慢吞吞得扬起一抹恶意的笑,说道:“哟,小鬼主这是洗尽前尘在人间安了家,还是无能自力更生而沦落到替人守上了前院?”

良逐鹘面无表情地开了门,与此同时,随着大门敞开,白衿何也看清了他身后站着的那群拿剑的少年,三五成群,围圈而攻,似是仿照着对战中被群起而攻之的场景,每个圈的正中央都站立着个持剑少年,周遭数道剑锋直指其身,稍有不慎,便要被捅成了马蜂窝。

良逐鹘开了门后便扬起嗓子叫了声:“师傅,门前站着个乞儿。”

而后,他便退至一侧,视线缓慢得落在白衿何身上,他嘴唇未动,一道声音却传到了白衿何耳旁。

“安家还需条看门狗,没了小蛊主我哪敢擅作主张,替人守院也不可妄自为之,自当先请教经验丰富的小蛊主。”他声音冷冽,此刻落了耳朵里,白衿何一反常态没当即便怼回去,反倒觉得心里那些无处搁置的愤懑散了散。

老天爷再想要他死有什么用?他至少现在风光无限,等到那些所谓的反派、主角现世时,他早便潇洒肆意得过活了几千甚至几万年,比起现代百年匆匆而过,值了。

更何况,他目前那那些还未出现的小辈没辙,他还收拾不了良逐鹘同那宁悠归吗?

白衿何嘴角笑容真切了两分,但待他瞧见良逐鹘身后出来那人时,这笑又缓缓收了回去。

来者便是那山洞中的少年。

他站在门前,视线笔直地落在白衿何身上,淡淡道:“黑一,不可无理,哪家的乞儿会迷路到莱羽殿上来,况且他衣衫整洁、容态有度,下次不可如此无礼,自领十鞭。”

白衿何却抓住了那“莱羽殿”的字眼,怎么着,地球是圆的,这莱羽殿也是圆的不成?他在后山渐行渐深,自以为已入腹地,结果却是绕回了莱羽殿弟子修炼处?

瞧着那良逐鹘与数十弟子身上所着淡青衣裳,方才想起,昨日言策弋那从他耳边漏出去的话——大长老的弟子晨时练剑非着寻常弟子服,而是淡青训练服,此为皇室用蝉纱制成,特供给大长老,便是为了让拜入大长老门下的皇氏子弟能有别于其他长老手下的弟子,这特立独行的作风可是招了不少人的恨,每年都有许多弟子拿这事儿来说鹰岚阁的弟子蔑视宗门规定。

此刻,白衿何再次打量了番那少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这人得几百岁了?

看着年轻,但能当上长老估计是修到了归真之境,容貌重回了年轻时。但别的不说,这大长老长得确实赏心悦目。

白衿何暗道——若是未来男主上了这莱羽殿,不会玩得还是师徒play吧。

但思绪刚起,又被他清出脑外。

管他的,反正是个很久之后才出来的小辈。

白衿何更加确定了要拜到大长老门下的心思。

无他,每天看着这张脸心情好。

白衿何又瞥了眼良逐鹘,传声去道:“你叫什么黑一?你怎得不叫良二?我在莱羽殿化名白一,小鬼主怎得连名也要抢?”

良逐鹘嗤了声,说道:“我乐意。”

白衿何:“……”作孽。

早晓得有这么一遭,当初起名时认真些好了。

白衿何断了思绪,抬眼觑那大长老淡漠的眉眼,说道:“我名白一,刚入莱羽殿,只待基地后的大选正式成为莱羽殿弟子,昨晚我在莱羽殿内闲逛迷了路,便走到了这处来。”

大长老身后修炼着的弟子虽不敢停下手中动作,但还是稍微带了些许演戏的做派,这边剑刚出了鞘,那边便飞躺在地上喊道我要你好看;这边方才一越腾空,那边便连连后退手扶胸膛佯装内伤极重。

听见白衿何的话,那边便议论纷纷,絮语如云。

“这话在近日便有六个不自量力的说过了。”

“这借口到底是哪位人才想出来的,迷路?莱羽殿虽大,但也不至于有人笨成这幅蠢样吧。”

“他们都是一介凡人,空有脑袋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你还能指望他们想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办法来?”

“前几日那黑一不就是用这借口敲开了门,却得了福气被师傅收入门下。”

“话说这俩人的名字还真是有够邪门的,黑一白一,乍一听还挺像那画本里阎王左右的黑白无常,那阎王是不是快出现了?哈哈哈哈哈。”

“……”

忽得。

只听见一声怒喝。

“白一!”

白衿何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颇像那日闯上门的……哦,对!蒋师兄!

白衿何叫了声:“蒋师兄。”

只可惜此时此刻,蒋承允全然不是他走时那般笃定的一样风光无限得唤上声师弟,反倒是站在大长老身后怒目相视,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却又顾忌着大长老不敢上前。

蒋承允只得对着大长老说道:“师傅,这小子不知是有何邪门的法术,我前几日去他房中时竟是连法术都施展不出,如同被废了般,浑身上下无半点灵力可言。”

他夸大其词,只为能叫这白一有来无回。

大长老的视线自上而下落到白衿何的脸上,稍作停顿,而后便落到他那双因着走路而遍布尘土的鞋履上。大长老启唇道:“你去他房里做甚?”

蒋承允支支吾吾道:“我……师傅,我听闻有新弟子想拜入师傅门下,便……想着先去交好。”

“交好?”大长老说话时无声调起伏,似是反问,又似是陈述,他接着说道:“倒是劳你费心了。”

蒋承允脸瞬间白了几分,这话怎得能落在他身上,他又哪有那个应允的资格,当即便膝盖一软,双膝并着砸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他低垂着头,犹如丧家之犬般彻底没了底气,只道:“弟子知错。”

大长老没给他任何回应,只扔给白衿何句:“同我过来。”便挥挥衣袖转身离去,那背影如遗世独立的谪仙般,白衿何此刻反倒觉得,这人不该练剑,应当像那日罟山顶上的沈喧雾般抚琴。

白衿何从良逐鹘身侧而过时,只听那良逐鹘传声给他道:“房内?现在欺负人都晓得要躲在自己的地盘了?”

白衿何说道:“黑一闭嘴。”

那声干脆极了,如同在训斥不同话的犬儿般,成功让良逐鹘的脸冷了下来。

若非此刻还顾及着这莱羽殿,他怕是早就一爪上去掐死这白衿何了。

他那张嘴,远比宁悠归的虚伪还要令人厌恶。

良逐鹘冷冷得觑着蒋承允,宛若看着死物般。

察觉到大长老早已远去的蒋承允刚松口气,正抬眼准备偷瞧下那该死的白衿何,便毫无防备得和良逐鹘四目相对。

几乎是骨髓冷颤般的寒意,蒋承允的额头上便布了层涔涔冷汗。他想收回视线,却又迟迟不敢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良逐鹘散漫得收回了眼,他才骤得松懈下来,但额头上的汗却怎得也擦不净。

分明是初春时节,却如寒冬般凛冽。

此时此刻,几乎下意识的,蒋承允将良逐鹘与白衿何联系起来。一个教他怒,一个教他惧。

良逐鹘远远得瞧着白衿何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他方才想到——

幻化出好丑一张脸,还是背影勉强入眼。

这大长老居处便在附近,但他并未思及领着白衿何这刚有一面之缘的人儿去了自己夜夜宿着的地方,只领着白衿何到了鹰岚阁前院一棵刚生新芽的柳树下。

柳树枝叉稍显萧条,不若后山的美。

后山。

白衿何陡然开了窍。

此刻初春,后山何来如此茂盛葱郁的野草。

幻境。

他所见到的是幻境。

白衿何骤然紧盯着大长老双眸,他徐徐逼近。

见他如此,大长老不疾不徐道:“怎得,我脸上有花方才如此瞧着我?”

白衿何停了脚下动作,又郑重其事得后退两步,拉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才笑着说道:“我常听闻大长老在外远传的威名,如今亲眼见了本尊,自然情难自已,一时没了分寸。”

大长老笑了声,虽未有冰山消融如此夸张,但白衿何总觉得这大长老未必真如传言那般待人严苛,若真如传言所说,那他此刻更应当沉着张脸喝令他休得巧舌如簧才对。

大长老说道:“白一?你本名为何?”

白衿何神色自若道:“大长老何意?我本名便为白一,我年少丧父失母,自幼孤苦,方才那开门的人虽话比蛇毒,但却是真真得戳中了我心底那道伤,我虽尚且有屋可居、有粟可食,但论到底,我也与那乞儿无甚差别,我所要活命依靠的一切都是别人施舍来的,我唯一为自己做了回主的便是我的名字,白一,白为父姓,一意但求第一,我前半生萧索迷茫而过,只求后半生能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上那么一遭。”

白衿何垂着眸子,强迫自己只去瞧那大长老衣摆处的布料,佯作落寞姿态。

但心底简直要为自己拍案叫绝。

励志,太励志了。

如果再重新上一回小学,他不信他作文大赛还得不了一等奖。

然,大长老一句话教他如坠冰窟——

“我怎记得白姓为前朝流放之徒?白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