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玖出去了，但他没听徐行藏的话，直接去睡觉，而是转头猛敲顾之川的门。

既然这人不想让峰主睡觉，那他也别睡了吧。

“砰砰砰！”

萦绕在鼻尖的清香被打断，顾之川从床上跳了起来。

那是他没闻到过的异香，还没有甄别出是什么东西，有何功效，就随着敲门声断在梦境深处。对于新物种，顾之川有强烈地探索欲，哪怕只是梦里的一抹香，说不定就能纳入《百草谱》，或者《药石图鉴》呢。但治病救人要紧。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来，我给你把脉。”

叶玖，“......”

雪中仙连鞋都没穿，急匆匆地站到了他面前。

半夜三更来敲门的人顾之川遇到不少了，无不都是急需看诊救治的。

这位是？

医修可以脸盲，但不能病盲。很好，就是你。白天已经观察你很久了，我就知道你有毛病，看吧，到晚上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我了。

被吵醒和掐断思路的烦燥荡然无存，顾之川白日里就想去找这人仔细看看，但徐行藏的招法一套接着一套，他脑子就没清醒过，而且这人虽然心动过缓，但看起来没有气短、目眩等问题，他就放了一马。

万一这是别人的独家功法呢？

自己贸然去探，多不好。

既然他自己找上了门，那就没问题了，是他自己有病。

叶玖拒绝接受自来熟版“顾之川”的亲切问候，以及肌肤相贴等过密举动，“不要碰我，我是峰主的。”

顾之川，“......”

一个一定要演戏，又不肯演的周全一点儿、演的时间长一点儿的人确实挺“疯”的。危宿仙君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的实话吗？

尊重患者是一个医修的基本修养，毕竟在诊断出来之前，你也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还有癔症或者脑疾。

“那好吧，可是我只看得出你心跳略微慢了一点。”腕上有修士的命门之一，顾之川可以理解。

但如果不进行更深一步的检查的话，顾之川也拿不定主意，他到底有什么病。

“不要你管。”叶玖的目光里充满了忌惮。

顾之川，“......”

不要我管，你上门来找之川干什么啊！难道医修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难道医修就不用睡觉了吗？

见了西境的三个荷包蛋，一个比一个更毛病深沉，顾之川决定对西境敬而远之。

顾之川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出门去，然后关上了门。

爱治治，不治滚。雪中仙是有脾气的。

起床气后知后觉地泛起，顾之川打了个哈欠，决定好好珍惜后面剩余不多的时辰，或者明天起晚点吧。仙门招不到弟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急于这一时。

然后“哗啦”一声，窗户被暴力推开，翻进来的黑衣人看都没看地直接往床上甩了一溜的暗器。

“！”

顾之川一边掐诀护身，一边夺门而出。

江湖险恶，他要和剑圣一起睡。

剑圣呢。

他不会睡着了吧？！

死一个之川不要紧，知不知道现在我是有两条命在身上的。剑圣你也不想明天早上看到，之川和危宿仙君的尸体吧？

哦，还有门外这个傻站着的。

说不定就是三个。

顾之川甩了张逃命符给他，然后往宴隋的房间拔腿狂奔。还不算性命攸关，他可以再撑一会儿，逃命符晚两秒再用，至于他师兄准备的其他符咒和法器，杀伤力太大，不合适在客栈这种地方用。

宴隋地房间还没有跑到，但回廊上涌出了更多的黑衣人。

那些人似乎只为杀人而来，压根儿不看是谁，冲进房间里就砍。自然也没放过回廊上的顾之川和叶玖。

但诡异的是，回廊上只有他们二人醒着，跑了出来。

其余人似乎都睡死在了梦境之中。

有剑脊山站在药王谷的背后，顾之川几乎从不思考自己动剑的可能性。所以他拿着化神的修为，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跑，而不是去拿剑，或者拿别的武器。

手心里的逃命符在下一刻就要被他的意识点亮，那些持剑的黑衣人宛如骤然断了枢纽的提线木偶，僵在原地一瞬，然后委顿于地，人头分离。

死状惨烈而一致。

断面平整光滑。

近前的房间门被打开，宴隋提着剑出现在顾之川面前。

“剑圣！太好了，你救了之川的命！”顾之川就知道全天下最靠谱的人莫过于剑圣。

但宴隋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

总不能是徐行藏吧？

再看一眼尸横走廊的画面，以及方才没有灵力波动，那些人便倒地而亡的场景。

很好，多半就是那人干的。

徐行藏没有出门领功的意思，也没有出来看看顾之川还是不是完好无损，有没有被他误伤到的意图。

他似乎相信极了自己和他下的那个咒。

相信自己杀完了所有刺客，同时没有误杀一个无辜者，相信那个咒始终有效，确实可以完全保护住顾之川。

又或者说，他不那么在乎现场有没有人被误伤，也不那么在乎顾之川是不是完好无损。

好吧，既然危宿仙君愿意深藏功与名，顾之川决定不去打扰他了。

“慢了。”

抬手去敲最近的门的顾之川，看向喃喃自语的剑圣，“剑圣大人，没事，下回一定你赢。”毕竟他临睡前才给徐行藏的胳膊上来了那么两下，那人醒的快点，属实正常。

顾之川不知道徐行藏可能根本没感受到他那几下子的疼痛。

那家伙连眉头都没皱一个。

“不，他也慢了。”

“？？？”

顾之川回头看了看，目前只离自己房间门三五米的距离，而那一地几乎要用血将整个回廊染红的刺客们，已经没一个全乎的了，所以你们高手之间，要有多快的速度呢？

嗯，是不是让我跑就是不对的？是不是就该我躺在床上也没事的？

郑重地看向叶玖，顾之川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人家。这人多半会未卜先知，否则自己一定还躺在床上！

而今天，剑圣和危宿仙君都因为不知名儿的原因，慢了一点。

以后你的心动过慢就是之川的心动过慢，之川一定好好给你看病治疗，不论你配不配合。

顾之川在胡思乱想和四处找救命恩人，但剑圣就要务实的多。他着力于找出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迟的才从休息中醒来。

午夜的时间，血腥味弥漫于客栈，但不论是在此处住店的客人，还是店家小二，没有一人出来查看情况，或者叫嚷两声。

不合时宜的东西，不论再怎么美好都不让人高兴，温柔是，宁静也是。

“要么我们的食物和水里面被下了东西，要么有人焚了让人昏睡的东西。”按照常理，就这些，“但我都没有察觉到。”

顾之川再看向了叶玖，“我自小服食各种丹药，且练有避毒功法。”所以寻常的毒药基本上都拿他没办法，不中招欲睡是正常的。

但叶玖又是因为什么呢？

要知道，可是连剑圣和危宿仙君都慢了一步再出招，他居然能一直活蹦乱跳地来敲自己的门？

非常值得怀疑。

宴隋的目光随之投向叶玖的身上。

剑圣的压迫感更甚，他不拐弯抹角，怀疑就是怀疑。

叶玖后退了一步，他没解释，下意识地往徐行藏的房间看。徐行藏没有出来，但他跑过去了。

但他没敲门进去，或许是怕打扰到屋里的人，他只是贴在了门前，似乎就这样的稍微更近一点的距离，就能给予他莫大的安全感。

顾之川没那么怀疑他了，或许这人有别的原因，世上毒药万千，对付的方法也各有不同，没准他也是从草药堆里泡出来的呢？

但接近徐行藏能给人安全感，这一点，很有意思。

毕竟那是一个到了他门前，他都不愿意出来瞅别人一眼的人。

雪中仙有夜雪不闭门的事迹流传，剑圣斩魔教三君之一，但危宿仙君做过什么呢？顾之川不知道。

尽管那人年龄更长，修为更高。

顾之川以为他大致对徐行藏有了个了解，但目前来看，还真是之川自认自己聪明了。

宴隋还在看他。

叶玖在瑟瑟发抖。

徐行藏不知道在房间里干什么。

顾之川有点生气。

之前被送走的那人是这样的，这人也是这样的，他们对徐行藏的一往情深，就被那所谓的温柔和似是而非的深情款款，给遮蔽了过去。

难道有人如此喜爱他，他不会喜欢回去吗？

顾之川敲他的门。

房间内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

像死了一样。

顾之川更生气了。

这人有没有点职业素养，给自己吃闭门羹？

别给他结尾款算了。

我师兄应该不会那么傻，直接把钱一下子全打给他了吧？

顾之川拿出另一把剑，径直劈开了门，他们几个人既然约定好了要一道东行，就该是个团体，哪有遇到了这么大的事，还缺席的道理。

“你是一把剑？”

伴随着宴隋疑惑的声音，房门洞开。

没有点灯烛的房间内顶着快到夏日的高温，燃着火盆，徐行藏的两手正笼在火苗的上方烤火，他抬头向几个人笑。忽略掉一切，缱绻温柔，时光宁静。

加上环境背景，他简直病入膏肓，药石罔顾，别说雪中仙了，再加上药圣，连同一整个药王谷，都抢救不回来的那种。

“唔，之川，要过来吃点葡萄吗？”

猜想被证实，他没有遇到不测，也没有沉入睡眠，他就只是不想出来而已。

之川不想吃葡萄，之川想杀人。滤镜完全碎掉，顾之川开始想抽当时表示喜欢徐行藏的自己两巴掌。

他不再细想为什么西境的人，要把“危宿”这个名号加到徐行藏身上了。

他应得的，实至名归。

见顾之川没有反应，徐行藏笑着招手让叶玖回到了他身边，“剑圣大人，你看你怎么保护的雪中仙，他都害怕生气了。”

“你怎么把剑炼成人形的？”宴隋不管徐行藏的打岔，径直开口问他关键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