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双坐在草坪上。她面前,赛特正在教塞雷内拉如何编花环。
廖梧他们把她和塞雷内拉丢给了赛特,他们自己则呆在楼上讨论事情。
可是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分明是她在看这两人吧。白双抱着手臂,一个人生闷气。她也想和他们一起做任务。
但是,不行——因为占卜师的那句话。
占卜师说,小心蝴蝶的眼睛。他们尚且不清楚什么是蝴蝶的眼睛,那可能是它们的眼纹图案或者其他的什么,总之,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让白双不要再接触蝴蝶。而芙拉说蝶坊后面有个庭院,不会有蝴蝶飞到那,他们可以很安心地呆着。
他们或许有些太大惊小怪了。
正想着,白双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脑袋上,她伸手一拿,是一个花环。在她面前塞雷内拉正安静地看着她。
白双站起来:“是送我的?”
塞雷内拉点点头。
“谢谢。”白双冲她笑。
这时,赛特也走过来,笑道:“我辛辛苦苦教了这么久才教会,没想到塞雷内拉第一个编出来的还是给你,看来塞雷内拉是真的很喜欢你了。”
白双端详着花环。花环整体呈现金色,其间点缀着些紫色小花,看上去像一顶轻飘飘的金色王冠。花环的金就像砂,或者细碎的阳光,又或者——
像是塞雷内拉先前送她的礼物。
白双抬头看塞雷内拉。
塞雷内拉比她高了一个头多,分明比她大许多岁,却看上去呆呆的,单就性格上她看起来倒比塞雷内拉要成熟得多。
白双读懂了塞雷内拉的意思,她拿出那个小瓶子:“你是想说这个吗?”
塞雷内拉沉默点头,随后她拉起白双的手,缓慢却坚定地拢住她的手,让她将其紧紧地握在掌中,逐渐用力。
于是白双说:“我会好好保存的。”
塞雷内拉这才松了手,她接过那顶花环,戴在白双头上。
她的嘴角微微抖动。有那么一瞬间,白双觉得她要微笑,可她没有。
她注视着她。
金灿的光仍旧照耀着,落在塞雷内拉玻璃般浅淡的眼中,为她的瞳孔镀上一层金边,像是琥珀或孔雀的翎羽。
她看见她眨眼,那落下的轻盈的睫毛如同蝴蝶灵动的翅膀。
她看见她红艳的卷发铺上金光,在她眼前犹如火焰。
她仿佛看见到、感受到有大火燃烧,熊熊烈火弥散,将草地与空气扭曲成一片片漩涡;她仿佛看到头顶的花冠融化,手中的玻璃瓶流动,细密的小草像是火焰浪花中金色的泡沫,干枯的花朵重新绽放;她仿佛看到鲜艳的蝴蝶从中飞过,纷纷扰扰的蝶群背后是一双透明的、玻璃般的眼。
她喃喃着:“天啊。”
莱特温特一回到那个房间,注意到里面的人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她就知晓他们似乎知道了什么。
许仁朝她走去,向她展示一张字条,他捏着字条的手上裹着纱布,像是刚缠上不久的,他说:“舒梅特林是谁?”
“你们打开了我的盒子。”听她的语气,她似乎并没有很在意这回事,“你们没动里面的东西吧?”
“在没弄清那是什么的情况下,我们不会乱动。”毕竟那玩意看着就邪门得很。
芙拉说:“你瞒了我们很多事。”
“有些事还是保密为好,因为我们尚且不知道真相会带来什么,也尚且无法应对它的后果。”莱特温特靠在门上,“如果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不妨先说说你们的看法。”
“这也正是我们支开赛特的原因了,想必你还不想让他知道。我说的对吗,莱特温特小姐?”许仁盯着她,“或者我该称呼你尤加莉亚。”
听到这个名字,莱特温特大笑起来:“怎么看出来的?”
她没有否认。
“我们曾听占卜师提起你和舒梅特林,我想你们应该认识。以及,你和村长一样,都是个优秀的机关师。”
还有一点许仁并未提出来,那是一种感觉,是一种独属于占卜师的淡然,而他在莱特温特身上看到了,或许占卜师已潜移默化地影响她身边的人。
莱特温特满意地点点头,她想许仁接下来的推论:“所以?”
“你和赛特都是蝴蝶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不是很惊讶,他们其实也隐隐猜到了一些,倒是芙拉一听,猛地抬头看向莱特温特,瞳孔剧烈放大。
芙拉的声音带着震惊的余味:“蝴蝶?可你们是捕蝶人啊。”
莱特温特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给芙拉带来了多大的震惊,她的语调依旧聊天般惬意:“准确来说,算一半吧,我们是蝴蝶和人类后代。”
蝴蝶与人友好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孕育新的生命。
“其实比起蝴蝶我们更像人,蝴蝶带给我们唯一的特性就只有保护我们在蝴蝶毒中不死。所以——”出乎预料地,莱特温特取下她的面纱,“即使遭受蝴蝶纹路的感染,我们也不会死亡。”
芙拉此时终于明白:“你故意把赛特从蝶坊支走,也是担心他有朝一日知道真相后,不想让他太为难吧。”
“他还并未下定决心。”
许仁步步紧逼:“你之后打算做什么?盒子里的蝴蝶是什么?舒梅特林到底是谁?”
“真是……”
莱特温特话还没出口,就从传声装置中,听见蝶坊门口传来的骚动声。于是她收回前言:“看起来罗西先生打算接塞雷内拉回家了。”
许仁不由皱眉:“你告诉了罗西先生她在这?”
“她该回家了。”
他们赶到门口时,里德正牵着塞雷内拉的一只手要离开,他身后跟着庄园城堡的侍卫,而赛特拉着塞雷内拉的另一只手,显然是不想让她走。
见他们到来,白双指指他们,又耸耸肩,示意自己不知道怎么办。
最终莱特温特先开口:“赛特,放开她。”
“可……”
她打断他:“我想罗西小姐已经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
赛特放开了手,城堡的人离去。
“那么请你们也离开吧,最近天气不好看上去要降温了呢。”莱特温特对他们说。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他们要再不走那可太不识趣了。
而临走前,莱特温特又说:“最后提醒你们一句,蝴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罗西先生沿着高塔的楼梯到达顶端,再一次站在了门前,然这一次他推开了门。
门内到处遍布着白色的丝和蛹,像极了某种可怕生物的巢穴,那些蛹一个个饱满地鼓起,就仿佛即将涌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可怕虫子,但罗西先生心知那不会,那些蛹是死的。
有人在哼着歌,歌声格外凄凉,又带着扭曲的尖锐,可要是此时有人认真地侧耳一听,就会发现这唱的是安眠曲。
唱歌的是一个瘦削的女人,或许不能这么说,因为那女人头顶生长着触角,背后又是一对蓝色的翅膀,其中的纹路勾勒出一道道眼纹——她是一只蝴蝶。
她坐在那,看上去分明没什么束缚着她,她却一动不动。
罗西先生开口,唤出这十几年来两人的第一次对话:“舒梅特林。”
舒梅特林转过头,她僵硬地缓缓笑起来,这令罗西先生莫名悚然。
她属于捕猎者的蓝眼睛熠熠生光。
不知道什么原因,白双一回来就有点蔫蔫的,谭彤让她早早地休息。她摸了一把白双的额头,有点烫,似乎发烧了。
她冲廖梧和许仁喊:“你们谁有带药的?”
许仁拿出了一个医药箱,递给谭彤:“你看看,里面应该会有退烧药什么的。”
这时他们听见有人敲门。
廖梧和许仁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庄杭和江易简。
他们一开门,江易简就说:“最近几天我们发现了一些事情。”
对于这个开场,两人一愣,其实他们并不算熟,顶多算一面之缘。
“你们都知道那座高塔吧。”江易简继续,“罗西对外说里面是夫人的遗物,但其实里面根本不是。那高塔只有被蝴蝶感染的人才能进入,而罗西在里面关了一只蝴蝶。”
江易简顿了顿:“他关了蝶王。”
莱特温特和芙拉又回到了那个房间。莱特温特拿起那个盒子,慢慢地扭动机关去打开它。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芙拉先问道:“之后你要怎么做?”
“顺应趋势。”莱特温特给了她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她打开了盒子,发现芙拉仍在看她,她微微笑着:“你听,风来了。”
莱特温特拔出刺穿蝴蝶的刀,那蝴蝶仿佛活了过来,竟拍了拍翅膀,就要飞起来。莱特温特捏住蓝蝴蝶。
这一刻,蓝蝴蝶碎裂,变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每一片碎片又都变为小小的蝴蝶,它们扑棱翅膀,在屋内掀起阵阵狂风。
此时,外面隐隐有风吹过。
“要知道我们并不熟。”许仁道出事实。
江易简点头,没有反驳。
许仁说:“因此,你们要什么?”
“聪明人。”江易简扯出一个笑,他说,“交出白双,她是最后一个。”
屋内,谭彤眼尖地瞥见了不对,她心脏狂跳,微微颤抖的手握住白双的手腕。
冷静,谭彤,没什么可怕的。
她这么对自己说。
她掀开白双袖子的一角,衣物下面皮肤,鲜红的蝴蝶纹路暴露在她眼前。
那抓着衣服的手瞬间捏紧了。
她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窗户,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猛烈,狂风在窗户的缝隙间穿梭,发出难以忽略的呼呼声。
她望去,鲜艳的、绚烂的、奇幻的色彩在窗口闪动。
蝴蝶风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