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早上程青醒来，床上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摸了摸酸了的肩膀，一转头吓了一跳，昏暗的房间中，陈一烛跟苏黎两对眼睛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那模样就像是在防备什么。

“不是，你们俩大清早干什么？”

苏黎神色警惕地看他：“你真是小爷？”

“不然呢？”程青莫名其妙，“你脑子没事吧？”

旁边没说话的陈一烛递来手机，程青不理解，但还是接了过来。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暂停的视频。

他点开播放，镜头先晃了阵，冒出陈一烛不太确定的声音：“哥…？程青？程青？”

随之镜头对准，画面变得清晰起来，背景还是这间屋子，紧接着程青看见他自己面无表情地起身，十分熟稔地找出针线、布料，坐在椅子上拿起画笔在纸上涂涂改改，确认没问题后，他微微一笑，神情诡谲轻松地开始缝娃娃，眼神中充满了怜爱，就像是纸婆对待她的纸人那样。

程青背脊开始发凉，一寸一寸的寒意布满全身上下每一处。

这还不算重要的一幕，最重要的一幕是他缝出的娃娃竟然是——伞娘！

不止如此，他还开始绣花，完全复刻了那个一头发捅死陈一烛的怪物。

在寨子村里毫无意识往“百鬼錄”上画伞娘已经很可怕了，现在他半夜还会爬起来穿针引线去缝怪物。

这到底都什么事儿？

程青瞪大眼，幅度很迟缓地转头，看向视频中他坐的地方。

桌子上摆放着两本白桦树皮本、面具，以及一个崭新出炉没露脸撑红伞的布娃娃。

程青吞了吞嗓子，慢慢移动到桌子旁边。

其他两人见状，跟他一块过来。

桌子上的娃娃确确实实是出自他的手缝，程青头皮跟炸了似一阵麻意，没敢去碰，看了会儿，语调古怪地说：“那什么…它…这玩意…不会是活的吧？”

苏黎唯一不知情者，不知道危险，听完他的话一脑门问号：“小爷，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梦游啊？别开网店了，我看你做娃娃都做癫狂了，在这么下去精神病院欢迎你。”

“你先闭嘴，”程青扭头看陈一烛，“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陈一烛在他恳切的视线中，拿起来“伞娘”，又抓起旁边的剪子，狠狠地捅进去。

程青：“？”

陈一烛：“死的。”

“……”

有够简单粗暴。

程青着实没想到用这个方法来试验娃娃有没有生命迹象，等了几分钟，无异状，他拿起娃娃，并未解释什么情况，只问苏黎：“你一大早来干嘛？”

苏黎目的明显地扫眼陈一烛，摆明了不放心，抬抬下巴：“河镇的快递到了，阿莫不愿治疗，被强制送进加护病房。”

程青无奈：“他打人是脑子不清醒。”

苏黎头一扭，不说话了。

程青耸耸肩，先随他了，出去拆快递，陈一烛跟没看见苏黎一样直接走过去，气得苏黎恨不得冲上去跟他打一架，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真的打不过。

客厅里放着两个快递，一个鞋盒那么大，一个巴掌大。

“小的是同城件，见给你的我就顺道拿过来了。”

程青哦了一声，拿刀片划开胶带，取出铁盒子，然后去拆开小盒子，里面是两条普普通通的项链，他拎起来看。

黑皮质项链挂了一个古铜色的螺旋坠。

像个被捏长了的蚊香。

没什么特别，跟初高中校门口精品店卖的那种十几块钱的非主流项链差不多。

这个能让两个人一块进入那个世界？

苏黎呵笑道：“小爷，你这审美变了啊。”

程青扔给背景板陈一烛一串，让他挂上，剩下那串挂自己脖子上，对着苏黎展示：“不好看吗？我觉得还挺不错。”

苏黎：“？？？”

“小爷，你为什么要跟他带一样的项链？？”

他一脸狐疑，来回扫视两人，被程青三言两语糊弄走了。

苏黎离开，程青打开铁盒子。

八个纸人整整齐齐地摆着，直勾勾地瞪着他，之前看见它们是恐惧，现在看见它们是想起外婆。

这可是外婆八年寿命换来的。

程青眼底酸涩，嗓子闷得难受，不明白为什么，更想不通为什么外婆会有一本白桦树皮本。

除了走下去，找到答案，程青无路可选。

他深吸一口气，将纸人和伞娘以及伞娘的照片一块放进了无人居住的房间的柜子里。

在他关闭房门后，黑暗处被捅穿的布娃娃身上露棉絮的伤口渐渐愈合。八个纸人齐齐转头看向它，表情冷漠诡异，遮面的红伞微微上移，伞娘眼神温柔地与它们对视。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一触即发，棉絮和纸片在柜子内无声乱飞。

.

地铁再次来临时是在三天后。

这两天程青始终都没打通他那位在国外潇洒的妈妈的电话，只能先私下去各图书馆查阅类似的资料，看相关书籍，有用的不多，聊胜于无，然后在论坛上啃过去的帖子。

最早的贴子发布于1998年10月20日，由一个叫“火炬”的ID发布，他应该是身处国外，论坛似乎也由他所建立。“火炬”在2008年的8月夏天发布过一条乱码帖子后消声灭迹，论坛中很多人试图去寻找他，希望得到点帮助，但最终一无所获，直到去年才消停。

程青发现“火炬”消失时间与小河村发大水和外婆离世的日期十分相近，他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什么关联，只能找人去调查外婆的往事。

在他的记忆中，外婆是个裁缝，一手好手艺十里八乡都知道，常常有人慕名而来。他因此好奇才学了这个手艺。

没想到在几年后冒出来这么多问题，程青给苏黎打电话，除了外婆，还有纸婆。她不愿意说，甚至十分反感他。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特殊原因，这件事需要其他人前去寨子村了解缘由。

他不行。

程青又翻看了关于《缝娃娃》网店的帖子，出现的时间确实与他开店卖娃的时间基本一致。

这些人说的不是假话，可能是某种连接媒介？

民间传说中的那种阳间物件指引活人进入阴间？

但地铁惊魂并不是阴间，是杀人无法的地方。

手机响了声，苏黎给他发来条短信：小爷，你之前让我查的一个叫赵朝的女孩查到了，有点奇怪，她家邻居说她以前挺叛逆的，无所事事，常常对父母破口大骂，跟过不少有钱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天睡醒了以后整个人都顿悟了，不仅找了一份正经工作，还变得极为孝顺，成了个好姑娘，这两天邻居都夸她，你是找她有什么事吗？

程青看完短信沉默良久，竟不知道被怪物替代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给苏黎打电话，问：“我找她没事，不用惊动，没其他了？”

苏黎说：“没了，你给的另外一个地址暂时没任何消息，不过应该快有了。”

程青应了一声挂电话。

这天深夜，他下了论坛，正和陈一烛吃夜宵，脖子上的蚊香盘突然发烫。

放在桌子上的两部手机同时震动。

短信箱内进来一条购票短信，通知他们十五分钟后进入最近的地铁。

老别墅距离地铁口很远，容不得耽误时间。

程青快速换好衣服，抓起两个做好的娃娃塞进备好的背包中。陈一烛戴上皮手套，打电话叫了一辆快车，两人赶在时限的最后一分钟进入地铁。

列车门哐当一声关上，这个点没什么人，明亮的车灯映衬车厢，程青和陈一烛对视一眼。明显感觉到所有的声音都在变淡变远，地铁的运行速度变得缓慢。

（即将到达目的地，请前往的旅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右侧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冷漠的女播音与他们第一次进入地铁说的话一样。

车门打开，程青先下去，陈一烛紧跟其后。

与上次一样。

四个列车穿插彼此，交叉成四边形，将他们围绕起来，没有出口，只有惨白的灯光。

五分钟后，列车齐齐停下来，一号地铁打开门。

程青：“走吧。”

陈一烛：“嗯。”

又过五分钟，无感情女播音再次播放。

（本次列车已到达终点，请旅客依次下车，注意安全。）

程青一踏出去，白光刺目，地铁消失在身后。

下一秒，他忽然发现。

与地铁一同消失的还有陈一烛！

程青着急地大喊陈一烛的名字，无人回应，而他吸引来不少私语。

程青猛地清醒过来，打量起周围，他现在站的位置应该是一所高级中学的操场。

正值秋夜，灯光昏黄，周围的学生不算多，十几个左右，他们穿着统一制服。男生长袖白衬衫黑西裤，女生长袖白衬衫黑百褶裙。鉴于他刚才的行为，这些学生路过时总投来好奇又无语的逡视。

程青抿了抿嘴，顾不上理会这些NPC，仔仔细细去看体育场的所有角落，确认在场的人中没有陈一烛。

陈一烛不在这里。

陈一烛能去哪啊？

程青心里泛起猫抓似的不安。

一阵慌慌张张的叫声响起，程青转头，不远处有个年轻的姑娘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她与他一样的着装不合群。

程青又挪动视线，表情微滞，他的右侧方放大的光晕中，风姿绰约地走来了个极其显眼的黑红爆炸头——让人惊悚但很有艺术美感的妆容，性感的黑皮紧身短款皮衣，黑色小腿牛仔裤，标配黑色恨天高。

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他表弟程野前些年的昵称——葬爱家族堕落者Me、野火ps葬爱家族狂飙客白蝴蝶·沉寂の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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