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传输？”

听了洁德的话，一个名词自动浮现在申润脑海中，“这技术不是早消失了？”

“是啊。”

话音刚落，申润收到了洁德通过通讯芯片发来的照片，三张照片拼在一起，直接浮现在申润眼前。

“看来我们的海盗朋友将这种消失的技术重新翻了出来。”洁德说。

三张照片上分别是那三个复制人胸口处的纹身，一模一样，三角形中间画着黑色的十字。

他见过这个图案。

申润目光开始聚焦，并逐渐变得凶狠，他紧咬着后槽牙，缓缓吐出三个字。

“先驱者。”

洁德点了点头，“就是那些神棍，代号灰已经有人混进了他们的教会。”

“这群脑残把身体称为肉身，他们认为‘肉身’是‘灵’的监牢，每一个入教的教众都会上传自己的意识，生成用于网络漫游的数字人格。”

她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们把网络空间当作乐园，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插着管，活在虚拟的罩子里。”

复制人、数字人格，这些都是国际法明令禁止的技术。

前者是因为克隆复制技术并不完全成熟，现在的复制人生长周期与自然人有很大区别，他们发育至成熟所需要的时间大大缩短，但在三十周岁左右，复制人的器官会在极短时间内完全衰竭，直至死亡。

关于复制人的人权问题也是此项技术问世以来一直争议不断的话题。

至于数字人格，还要涉及更久远的历史遗留问题。

在网络技术圈子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上个世纪人工智能技术面世后不久，曾发生过一场大型AI叛乱，从那之后各国政府及政权组织达成共识，不允许任何组织或机构开展有关“为人工智能赋予自我意识”的研究。

数字人格技术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将人类的自我意识降格成框架之下的AI程序。

不允许研究和不能研究是两回事，在社会秩序崩溃的当下，一些公司和他们下属的研究所不仅大肆开发复制人和数字人格技术，甚至还将两者结合在一起创新发明了“意识传输”技术。

原本用来网络漫游的深潜舱也成为了意识传输的摇篮，只需要使用深潜舱启动数字人格程序，再抹除复制人原有的自我意识，在他们的脑子植入一张集成芯片，便可以实现两具躯体之间的“灵魂交互”。

当然，意识传输对硬件设施的要求极高，搭建传输网络还需要投入极大的运营维护成本，没有公司愿意花大价钱去投资这项违法技术，因此，意识传输只在某个城市存在过短暂的时间。

“意识传输无法距离服务器太远，他们一定在圣格兰奇设有子服务器。”

申润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给你三个小时，找出来。”

“喂！三个小时怎么够......”洁德皱起眉头，面露不满。

“我不喜欢留隔夜仇。”

申润摸出烟盒，想起这里是医院，又重新放了回去。

一旁的病房门从内打开，穿着浅绿色制服的医生走了出来，申润几乎是从长椅上弹起，拦住医生的去路。

“我弟弟，他没事了吧？”

医生皱着眉头，露在外面的眼睛中满是不耐烦，“能有什么事，你应该带他去义体诊所，而不是医院。”

作为长青生物旗下的私立医院，圣心医院主要服务义体改造程度10%以下的客户，医院内早已实现了人工智能覆盖，自然人员工存在的作用主要是为了安抚客户情绪。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医院系统好像遭到了什么不明攻击，AI医生全部离线，只能他们这些活人亲自问诊。

申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们谁去大厅缴一下费用？”医生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一旁的洁德插话道，“还需要去大厅？”

这都什么年代了。

“是啊，本来是不用的，但今天奇了怪了，先是十多年没响过的固定电话跟闹鬼一样响个没完，接着医院的机器们全都莫名宕机，现在只能去人工窗口缴费了。”

申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他咳嗽两声，急忙催促洁德，“别问了，快去。”

洁德啧了一声，拿上一大堆单子，不情不愿离开病房门口。

“哦，对了，病人已经醒了，等他再休息一两个小时，你们就可以回......”

申润已经失去了耐心，没等医生说完，已经推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

“小泽！”

申润踏入病房，只有门口亮着一盏小灯，房间内几乎是一片漆黑，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呼吸声。

申泽穿着一身宽松病号服，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安静地坐在床边。

申泽身高一米九五靠上，哪怕坐着，也显得身量极高，他扣着肩膀，一只胳膊被白色的护具吊在胸前，看起来十分单薄。

他额头上也像迟雨一样绑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长及腰处的发尾散开，遮着后脖颈，或许是流了很多血的原因，俊美的面容比往常更加苍白。

整个人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哥！”

申泽看见哥哥进来，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他皱起眉毛，拖着长长的尾音喊了句哥。

听见申泽满含委屈的声音，申润原本就不太好受的心情更加不是滋味，名为心酸的情绪在唇与齿之间蔓延。

申润咂了咂嘴，啧，苦的。

“小泽，你怎么样？”

他走至病床前，刚一靠近，申泽用没有被护具吊起的右臂环住申润的腰，将脸埋在他的小腹上。

“哥，我好疼......”

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听得申润心都要碎了。

再也顾不上别的，申润用手捧着弟弟的脸，眼里满是心疼，“很疼吗？”

“很疼。”申泽点了点头，他挤出一个微笑，“不过还好，没有伤到脸。”

他补充了一句，“哥不是最喜欢我的脸了吗？”

申润先是愣了愣，随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用食指刮了刮申泽高挺的鼻梁，“傻小子，脑袋是不是摔坏了。”

“哥哥喜欢的是你的全部，不止是脸，不管你是哪里受了伤，哪怕只是掉了根头发，哥都会心疼的。”

“真的吗？”申泽仰着头，眨着大眼睛看着申润，“我也喜欢哥。”

“咳咳...”

看着申泽颇为认真的表情，申润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两下。

脖子上的伤口处传来被蜜蜂蛰了一样的微弱痛感，他又想起申泽趁他睡着的时候咬他脖子的事。

忍忍，现在还不是找这臭小子算账的时候。

意识到气氛即将再次跑偏，他急忙把话题往回拉，“小泽，你告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申泽听见他的问题，脸色一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哥，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申润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强装着镇定，“啊？为什么这么说？”

“那几个人拿着你的照片，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他们都好凶，我不告诉他们，他们就拿枪指着我。”

说这话时，申泽并未放开环抱着哥哥的右臂，而申润也没把放在弟弟脸上的手拿开。

“我没有办法，只能告诉他们我是你弟弟，然后他们，他们就问我，知不知道一个芯片，那个芯片叫.....”

申泽皱起眉头，似乎忘记了芯片的名字。

申润出言提醒，“普罗米修斯？”

“对！就是这个名字，他们问我知不知道有关这个普罗米修斯的事。我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和他们说我不知道，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就要对着我开枪......”

他再次将脸贴上申润的腰腹，皱着眉头，心有余悸一般小声说着，“哥，我当时特别害怕，我害怕我就那样死了，我们才刚刚重逢，就又要见不到你了。”

申润揉了揉他头顶的小卷毛，安抚着他的情绪，“乖，别害怕，这不是没事吗？”

沉默了片刻后，申润接着往下追问，“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在申泽讲述的事情经过中，最让他关心的人还没出现，那个城市游侠，他又是在何时出现，在何时悄然离去的。

“然后，然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精神恍惚了一段时间。”

申泽神情有些痛苦，尽力回忆着当时的情状，“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两个人已经死了，金色头发的男人和一团看不清楚轮廓的东西殴打在一起。”

看不清楚轮廓......

申润若有所思，这和迟雨描述的一样，果然是光学迷彩。

“再往后，外面响起脚步声，那个东西好像知道你们来了，就匆忙离开了。”

也就是说，城市游侠来过，在申润他们还未进入游戏厅之前就离开了？

但游戏厅只有一个出口，在申泽和金发复制人从窗户摔下去前，那一整排玻璃窗也是完好的。

他是从哪里离开的？

申润沉思之时，坐在床边的申泽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声试探了一句：“哥，对不起，我是不是没能帮到你什么？”

申润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没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申泽将脸从申润小腹上挪开，仰起头，微微歪了一下头，眼神中带着求知欲，“哥，他们说的普罗米修斯是什么啊？”

“这个....普罗米修斯是......”

申润一时间有些哽住，不知道该怎么和申泽解释，他不是很愿意对申泽说谎，但更不愿意让申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工作。

“工作上的事，你不用知道。”

他拿出最常用的话术，随意敷衍着，在这时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小泽，我不是让你去伊甸等我吗？你怎么会来金铃街这边？”

申泽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是迟雨哥告诉我可以来这边找你的。”

迟雨......好样的。

申润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思考着用什么样的力气才能把徒弟新装的钛合金脑壳敲碎。

看着哥哥的表情，申泽眨着湛蓝色的双眼，“哥，你不要怪迟雨哥，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乖乖在伊甸等你，就不会遇上这几个恶棍了......”

“你......”申润看着他棱角分明却没有攻击性的轮廓，忍不住再次揉了揉他的脸，“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善良。”

这样想着，他突然攥紧了拳头，心底里一直压抑的着的怒火开始逐渐翻涌。

该死的先驱者，竟然敢对他这么善良可爱，像小兔子一样乖巧的弟弟动手！

“哥......”

申泽小声喊了他一句，声音黏黏糊糊的，“我好疼......”

申润的目光再次柔和下来，他轻轻摸着申泽被白色纱布覆盖着的额头，又问了一句，“真的很疼吗？”

申泽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真的很疼，哥，我从来没有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过。”

申润用拇指抚过弟弟紧蹙着的眉毛，想通过这种方式减轻他的痛苦。

他知道申泽说的都是真的，这小子从小就细皮嫩肉的，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不疼。

“那....”

申润想到了什么，“小泽，你现在应该安装有神经处理器吧？”

申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上了大学之后，周围的同学都装有，我也就跟着他们装了一个。”

申润摊开自己的左手，从掌心下方的凹槽中抽出一根黑色的数据线，“你的神经插槽在哪里，我用数据线把咱们两个的神经桥接起来。”

“哥哥陪你一起疼。”

申泽似乎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他呆呆眨了两下眼睛，随后嗤嗤笑了出来，“哥，我怎么会舍得？”

“而且，我有更好的办法。”

“？”

申润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更好的办法？”

申泽仰起脸，下颌线像是被造物主精心雕刻过一般，他皱着眉，轻轻说出了那个“更好的办法”。

“哥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医生：你们再来晚一点他就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