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哥。”
卢修斯站在商场自动扶梯上，朝着狂奔而来的申润点了下头。
这间卖场在上个月就开始歇业，只有零星几个酒鬼和毒虫窝在角落，上了二楼，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申润从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物件，抛给卢修斯，“接着。”
“这是什么？”
卢修斯摊开手心，申润扔过来的是一个圆柱形状的物体，顶端有一圈灯珠，看起来可以发光。
“反光学迷彩，内置智能模组，可以直接连接你的网络接入仓。”
“申哥，你的意思是，那个城市游侠植入了光学迷彩义体？”
申润颔首，“没有别的解释了，除非他真的是个幽灵。”
他拔出别在后腰的炽天使，上膛。
“等会儿到了那间游戏厅，你先把这玩意儿扔进去。在自己家门口还抓不到他，海姆达尔可真成笑话了。”
卢修斯点头，“放心吧申哥，代号红的人全在这里，那个游侠跑不了的。”
“还有一件事。”申润看向卢修斯，表情严肃，“告诉所有人，在我开枪之前，任何人不许射击。”
卢修斯面露不解，但他没有问为什么，服从上司命令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二人来到游戏厅门口，玻璃门紧闭着，内部一片漆黑。
申润想接入游戏厅的共联网络启动电源，却发现游戏厅在整个商场的网络上处于离线状态。
卢修斯举起改造过的钢铁右臂，一拳砸碎了游戏厅的大门。
刚一进去，拳头砸下的声音和人类的惨叫声一起传入二人耳中。
“最里面那间！”
卢修斯反应迅速，握着反光学迷彩组件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此时，申润无需操作台，仅仅依靠接入仓快速修复好游戏厅内的共联网络，电源开启，二人每踏出一步，头顶上的灯随着他们的步伐打开。
卢修斯刚踏过最后一道门洞，还未来得及观察房间内的情况，急忙将手里的东西往前扔，同时用神经处理器启动那玩意儿的驱动，顶部的一圈灯珠发出刺眼的白光。
申润紧跟在卢修斯身后，他的双眼植入了夜视芯片，一眼就看到地上倒着两具被扭断手脚和脖子的尸体。
窗边逆光站着个塌肩膀的男人，金发染血，鲜血顺着男人的皮衣往下流，他姿势诡异，两条胳膊举在半空中，面前却空无一物，看起来像在和空气搏斗。
随着微型反光学迷彩装置的启动，白光照亮了这个房间，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勾勒了出来。
纤长的发尾像一条条毒蛇般贴在他黑色的风衣外套上，银色的金属发圈和耳饰折射着淡蓝色的光芒，那人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惨白的脸上满是惊讶、慌张。
不可能认错，这张脸，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申润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场合见到申泽，举着枪的手颤抖了几下，他忍不住喊了那人的名字。
“小泽？！”
小泽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秒，在申润还未反应过来时，申泽面前的男人紧紧掐住他的脖子，白皙的面庞顷刻间充血，染上绯红。
“放开他！”
申润大吼一声，握着枪的手已经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漆黑的枪口吐出一发明亮而炽热的火焰。
男人的左肩处被炽天使发射出的高爆弹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血洞，就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他紧紧钳住申泽的脖颈，泛着古铜色光芒的金属右臂咔咔作响，带着申泽一起向身后的窗户砸去。
咔嚓——
玻璃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申润眼睁睁看着弟弟在自己眼前坠落。
“申泽！”
窗外，透明的玻璃渣洒了满地，在灯牌和全息模特的照映下折射着粉紫色的光芒。
申泽仰面倒在碎片之上，雨水和血液的混合物在他身下蔓延，雨滴打在他的脸颊，像是在流泪一般。
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显得无比空洞，他与冲向窗边的申润对视，脸上满是恐惧与无助。
“申哥！别——”
卢修斯伸出右手，大吼一声，还是没来得及阻止。
申润不受控制般纵身一跃，在二人坠落后的几秒钟内，跟着弟弟一起跳了下去。
两层楼的高度对他来说像平地一样，他动作轻盈，落地时都没发出声音。
“小泽！你怎么样？”
他颤抖着捧起那张沾满血迹的脸，申泽坠落后昏了过去，古典油画一般的脸庞此刻毫无生机。
申润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
“怎么会是你？”
申泽双眼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安静得像壁画上的小天使。
申润感到不知所措，一层灰暗的东西笼上他的心头。
受情绪的影响，他脑子里的网络接入仓像是发生了什么故障，同时向多个地方发出信号。
圣格兰奇各处的医院、急救中心、诊所都久违地响起了电话铃声。
身后，将申泽从窗户处撞下去的男人扭动着满是鲜血的身躯，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向街口跑去。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那人的腹部和膝盖处出现两个血窟窿，他发出惨叫声，随即瘫倒在地，艰难地向子弹射出的地方望去。
申润手中拿着红黑与古铜色相间的炽天使，刚刚发射两发高爆弹的枪口还微微冒着白烟。
他将满身血水的申泽抱在怀中，面色阴沉，原本柔和的眉眼在此刻锋芒毕露。
这是男人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原来他就是袖剑......
怎么比照片上的样子还要好看......
远处天空之上，闪着红蓝两色光芒的浮空车正向此处疾驰而来，车身上喷涂着巨大的梧桐树标志。
是长青生物旗下的急救小组。
这家全球顶尖的医疗公司拥有最专业、最强大的急救系统，收到客户植入物发出的警报信号后，他们会在五分钟内赶到现场。
耗资数百亿打造的防火墙在短短几秒内被申润突破，他迅速伪造好虚拟的客户信息，向他们的急救中心发出求救信号。
同时，长青生物在圣格兰奇的分部收到一份级别高到吓人的急救任务。
根本没想过伪造信息的可能，急救中心的人冒着被不死鸟的防空部门击落的风险，将他们的浮空车开进翡翠湾区。
*
玛格丽特区，圣心医院。
申润坐在病房走廊的长椅上，他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呆滞，没有焦点。
驱散不去的不安逐渐变成焦虑、烦躁，他的额头、脖子边缘都布满冷汗，交叉在膝盖前方的双手偶尔发出微弱的颤抖。
“你有必要这样吗？”
洁德斜靠在对面的墙上，看着他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皱着眉头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在洁德心中，老板是“可靠”、“强大”的代名词，哪怕是在七年前那个万分危急的夜晚，他也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类似“害怕”的表情。
“从来没有过。”申润没有反应，只是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洁德目露疑惑，听不懂老板在说什么。
“从我遇见他开始，没让他受到过一点伤害。”
他用双手捂着脸，上下揉搓了几下，这个动作让洁德莫名联想到自己公寓里那只名叫“阿兰”的黑猫。
“他受过最重的伤可能就是削苹果的时候被划伤过手指吧.....”
洁德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吧？那小家伙没受什么太严重的伤，他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那个医生说，有可能会脑震荡。”
申润捂着额头，觉得自己的头痛非但没有一点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比起你室友，我感觉你的状态好像更加糟糕。”
洁德仍然不愿承认两人是兄弟，她盯着上司惨白的脸，“而且，迟雨脑子被敲碎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那不一样，申泽他，几乎是我的全部。”
申润叹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他从小就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我连稍微重点的东西都舍不得让他拿。”
洁德翻了个白眼，用极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溺爱”。
申润也搞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变化的如此剧烈，他心里清楚，申泽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去晚一步会怎么样？
申泽会不会死在那个人手上？
他明明才刚刚回到我的身边。
“我要他们死。”
申润仰起头，咬着牙吐出了一句凶芒毕露的宣告。
洁德挑了挑眉，表情有些意外。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自己老板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从洁德认识他开始，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对某人某事表达出直白的恶意。
这位可靠的队长、有些散漫的上司，就像挂在天边的一颗星星，似乎近在咫尺，实际上却边界感十足，就像一颗星星，隔着数万光年的距离，孤独的，沉默着，为照亮别人而发光。
他像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欲望，贪欲、爱欲、杀欲，洁德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这些东西。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后提起了那个身中三发特制高爆弹的男人。
“那是个复制人，连中三枪，脏器都被你炸碎了。”
她不知从哪变出一块薄薄的、类似铁片一样的物件，拿在香槟色的机械手中来回把玩着。
“喏，数字人格集成芯片，他，还有游戏厅里另外两个，这三个人都没有死，只是意识回到了主服务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