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儿,过来看看。”妇人坐卧在床上,鬓角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两边,眼神疲惫,但目光柔和,慈爱的笑容让喻满矜目不转睛。
这是沈佑霖的母亲,杨絮莞。
喻满矜此时只有四岁,小小的人儿趴在床边,抬着头仰视着杨絮莞,后者轻轻地抚摸着小人儿的脸蛋。
摇曳的烛火,昏黄的光让喻满矜想睡觉,但是师娘说让他看小宝宝,他喜欢小宝宝。
杨絮莞从床榻里边抱起一个小包袱。
喻满矜看不清里面,只能看见那个小包袱正一起一伏的运动。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榻,一只手拽着被子,右脚努力向床上爬。
杨絮莞看了忍俊不禁,空出一只手将小人儿拉了上来。
喻满矜爬上来后轻轻依偎在杨絮莞身旁,月光走进温馨的房间,爬上小人的肩头,躲在喻满矜左耳边的耳坠里,只有几个小铃铛,但还是闪着银光,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耳洞发了炎,但耳坠一直带着。
“师娘,这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喻满矜盯着正在睡觉的婴儿,皮肤有点泛红,有点皱巴巴的。
“是个小弟弟,矜儿觉得弟弟长得好看吗?”杨絮莞摸上他的头。
喻满矜仔细打量这个小婴儿。
整个人红红的,看起来很软,眉毛中间还有一颗淡淡的小痣,头发很浓密,不过被白白的东西缠在一块,一大块白里黑,黑里黄顶在头上,婴儿正酣睡,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像是随时都要醒。
「他好小,头上好脏,长得一点也不好看。」
杨絮莞看着喻满矜瘪着嘴的样子笑出来“好啦,弟弟现在长得不好看只是暂时的事,以后就会长得和矜儿一样好看了,矜儿也莫要嫌弃他。”
喻满矜听到这一番话也放了心,可他是怎么看怎么嫌弃「这也太丑了。」
他现在不喜欢小宝宝了。
喻满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婴儿的脸,可能是动作起伏太大,耳边的铃铛叮叮零零的响。
婴儿慢慢睁开了眼,平静的注视着戳他脸的人,哼唧了几声。
小手挣脱出襁褓的禁锢在空中胡乱挥舞,一下子抓住了将他吵醒了铃铛,像是报复一般使劲向下一扯。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
喻满矜吃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就已经捂上了,鲜血顺着喻满矜的手流向手臂,在手肘处犹豫了几秒,还是毅然决然的跳下,雪白的棉被上霎时开出朵朵红梅。
罪魁凶手还开心的摇晃着手中的战利品,就差邪恶的桀桀桀笑了,他也不能。
杨絮莞先反应过来,慌张的放下还在咯咯傻笑的婴儿,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帮喻满矜捂住了耳朵,帕子很快被血染红。
杨絮莞掀开被子下床“矜儿,你看好弟弟,我去帮你拿药膏。”
喻满矜一只手捂住耳朵,又转过身看向小包袱。
婴儿还在玩那个铃铛,他下一秒就想将手里的东西往嘴里塞,喻满矜扑上去抓住他的手。
「好软」
他想将婴儿的手掰开把铃铛耳坠拿回来,“不要吃,这个不是吃的,还给我!”
但试了半天都没用,只好抓着拿着铃铛的那只手,不让他再动作。
帕子从耳边滑落,掉在了婴儿的小肚子上,小宝宝可能是被吸引了,松开手去抓那个帕子。
他抓着帕子甩来甩去,还咬住一个角用牙龈咀嚼起来。
喻满矜发现自己的耳朵不流血了,但还是火辣辣的疼,总是如此,受了伤,不一会就会自己好了。
杨絮莞从外面进来,坐在床边,捧起了喻满矜的小脸,喻满矜侧过脸将受伤的那只耳朵面向杨絮莞。
“都断开了啊,流了不少血,这孩子太皮了,矜儿你现在莫怪他,他大点了你尽管打他。”
杨絮莞心疼地给喻满矜上药,喻满矜的视线绕过妇人,看向床榻里面的婴儿,他又睡着了。
梦境戛然而止,喻满矜睁开眼,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爬上桌案,很柔和为整个房间添上了一层温馨的滤镜。
他从床上坐起「又梦到以前的事了,佑霖小时候也皮得很,现在大了也不省心。」他叹了口气,扶了扶额。
喻满矜随便从衣橱里拿了件淡蓝色青叶纹袍子,还有银色的玉兰花纹,长发用一根发带简单的束在一块儿,洗漱完就躺在摇椅上看集子。
“喻师兄!师兄!你在房里吗?我有事找你。”
门外沈佑霖的声音传进屋里,喻满矜起身开了门。
刚开门晨光刺眼,从斜伸的枝叶间照拂在喻满矜的脸上,黄晕的光斑照亮了他的发顶,凉风穿过站在门口的沈佑霖抱住了开门的人,留一丝清凉。
“佑霖,你怎的来了,你下次直接进来就好了。”
喻满矜转身走向屋里,沈佑霖跟着进了屋,还贴心的将门关上,阳光被关在门外,它就另辟蹊径的爬上书桌后的窗台。
“师兄,我爹回来了。”沈佑霖走到矮桌前,盘腿坐下。
“嗯,前些天就知晓了……师父,他知道你那个事了?”
喻满矜坐回了摇椅,也不看沈佑霖,只将书捧在脸前,躺在摇椅上,面向的是窗台,书正好遮住了阳光。
“应该知道吧,他回来好些天了也不见训我。”沈佑霖趴在矮桌上,整个人伏在上面,不用心的把玩发带尾部的铃铛。
“那你可去道歉了?”
“第二天就去了,那傻子还躺床上,他叔叔可凶了。”沈佑霖知道若喻满矜知晓了他不去给人道歉,肯定会生气。
所以他打了人第二天就买了好些吃食上门道歉,结果被轰了出来……
“嗯,那就好,那你大早上不去练功,来我房里作甚……”喻满矜只感觉腿上有个重物,他放下书。
沈佑霖不知是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沈佑霖跪在地上,上半身就贴着喻满矜的腿,整个头架在喻满矜的膝上,笑眯眯的看着坐在摇椅上的人。
“怎么跪在地上,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跪在地上,快些起来!”说着,喻满矜就想坐直身子将地上的人拉起来。
沈佑霖小猫撒娇一样将整张脸都埋进喻满矜的腹部,整个人扭来扭去的,就是不愿起来。
喻满矜咬紧了下唇,眼角红透了“你,你快起来,你多大人了还撒娇!”
沈佑霖将脸抬起直视喻满矜,神情严肃“因为有师兄宠我啊。”
说完又将头埋了回去,喻满矜愣了一瞬,低头看着趴在身上的少年,少年虽没露出脸,但耳尖的红晕出卖了他。
喻满矜垂眸低笑,手抚上少年的头,一路从发顶滑向耳朵,他捏了捏少年发烫的耳垂。
“怎的害羞的?我们佑霖还是个小闺女么?”
沈佑霖声音发颤,闷闷的。
“我,我才不是,我已经是个男人了!”
“嗯,是个男人了,那就不要随便跪在地上,快起来。”喻满矜轻轻地拍了一下沈佑霖的头。
沈佑霖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头“男人的头不能随便乱摸。”
喻满矜笑了,连忙说下次不会了,沈佑霖看着喻满矜的笑颜,脸上也不自觉挂起笑。
「现在刚好呢。」
“师兄,我有东西要……”沈佑霖手摸向衣口,还没来得及将东西拿出来就被门外突兀的声音打断。
“沈师兄,你在喻师兄的房里吗?”
“有何事?”
“沈仙师要带你去坵水,让你赶快去找他,喻师兄,仙师还让我问你,你可一同去?”
沈佑霖看向喻满矜,两只眼里全是渴求,他希望喻满矜能一起去。
喻满矜避开沈佑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我就不去了,我留守宗门。”
沈佑霖眼里全是痛苦,他不可置信。
“沈师兄,你快些出来。别让仙师等急了。”
喻满矜推了推沈佑霖“你快些去,最多不过几日。”
沈佑霖不舍,他一步三回头慢慢挪向门口,每次回头都能看见喻满矜温柔的看着他,他放下了心,推开门出去。
沈佑霖整个人好像都被怨气包围了,一路上传话的小弟子都不敢靠近他。
沈佑霖臭着一张脸,双臂环在胸前。沈温良看见了,戳了戳沈佑霖的脸
“哟,佑霖被谁惹了啊,气成这样。”
“没什么,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这次我爹出去要带着我,他之前都不这样的。”
沈温良一副就这啊的表情。
“还能是为什么啊,小祖宗,你爹不就是带你娘出去游历了十几天,你看看你干了多少混账事啊?我哥不得把你栓裤腰带上挂着,免得你再闯祸。”
他摸了摸少年的头,以示安慰。
“我已经是个男人了!叔叔不要再摸我头了。”沈佑霖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表示自己的抗拒。
沈温良笑了一声“什么男人啊,小佑霖啊,你才多大,今年生辰还未过吧?十五可还有?”他扶了扶额,只感觉好笑。
“才不是!师兄也说我是个男人了!”沈佑霖说着就想一拳捶在沈温良的背上。他感觉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被践踏了。
沈温良接过他一拳,拍了拍他的脸“哟,还想偷袭老子,佑霖啊,你再长长吧!成熟的男人可不会随便动手!”
沈温良借着力拉过沈佑霖,一个后翻,飞跃起一脚踩在沈佑霖的肩上,后又一蹬,沈佑霖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姜老才辣嘞,佑霖再学学吧!”
沈佑霖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飞扬的尘灰挡不住来人的气势,沈佑霖看见了他爹,沈容。
“莫闹了,佑霖自己御剑,跟好你叔叔。”沈容清点完人,就看见了沈佑霖沈温良在这“打闹”。
“知道了。”沈佑霖不敢看沈容,生怕对上眼了,又要挨批。其实之前沈容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沈佑霖犯了事也是说几句,但最近沈佑霖遭的事太多了。
以至于最近沈容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沈佑霖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护青,抛掷半空,剑腾空翻转,残影几瞬,最后停滞在半空。剑柄的铃铛坠子哗哗响。
沈佑霖跃起一个后翻稳稳站在上面,他运作灵息,剑身冒出许多银蓝色的烟气。
少年如一颗挺拔的松树,呼啸而过的风吹起耳发,长长的马尾被长风卷起,在空中翻飞,藏青色的发带缠绵于那发丝间,额间碎发拂过眉间小痣,掠过少年清亮的眼眸。
沈家公子最爱好铃铃作响的器物,无论是何物,只要是他贴身带着的,都会缀上银铃,所以仙家雅称他为银铃公子,同修公子小姐也都称他沈银铃。
“温良叔,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