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翛手放上后颈，头发盖住了手背，他站那怔了会儿神，等待眼里光泽再度浮回的时候看向了殡仪馆。

他这边任务算是失败了，不过心里对这件事没什么大起伏，灵堂里夕颜待会儿或许会跟柳尽南见上面，不过状况或许会和他这边不谋而合。

刚才默哀的时间里，夕颜脑袋并没有像昨天一样放空，在上一场葬礼的放空说起来更像是思绪被无形的铁壁拦在了外面。

今天整整三分钟的时间，她头戴着白布，身上的连体裤换了身黑色，在人数惨淡的灵堂里没细心打扮气质却能惹上人多看几眼。

哀乐沉在灵堂，夕颜低头，音乐在勾出她记忆的线。

商棣和她家从小就是邻居，经常都住在老一辈的四合院里，长大了些因为各种原因才慢慢搬到小区里。

至少他们的童年都是在那个胡同里度过的。

柳尽南在夕颜一周岁的时候被家里人收养了回来，他比自己小了一个月，是个孤儿。

爸妈把他带回家的时候夕颜还没有记事，所以在她的记忆里柳尽南是从小就出现在了生活里，而不是突然闯入的外人。这一点让她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接受度相当高。

邻居家的爷爷独自一人养着比两人大了一岁的孙子，他家里血缘稍微近点的家人都在孙子出生那段时间先后生病死了。

那个孩子就是商棣，爷爷是他最近的亲人，剩下的都是远房亲戚。爷孙两人住在宽阔的四合院里，家里没有别人，整日过着清净日子。

后来夕颜和柳尽南稍微大了些，从父母口中知道隔壁就只有一老一小，主动提出想过去找他们玩儿。

三岁那年，姐弟俩第一次踏进邻居家的院子，看到了在空地上摆弄围棋的商棣。

夕颜牵着柳尽南的手，大人把红门推开，他们就迈着小脚过那道槛。

“商爷爷——我们过来啦——”家长扯着嗓门朝里喊。

商敬笺从前院过来，快六十的身子十分硬朗，拿着把蒲扇一边朝大门走一边扇着：“哦哟，快进来。”

柳尽南一眼就盯上了那把比自己头还大的扇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大东西，商敬笺看到他高高抬着的头，弯下腰，乐呵呵地把蒲扇塞给他，然后牵起两个小孩的手。

“今天麻烦您了，我晚上过来接他们回去。”

商敬笺笑着点头，把孩子带去了里院。

夕颜两根麻花辫搭在肩膀上，眼睛瞧着这个没来过的地方直发亮，两个小孩步子小，走得很慢，老人也压慢了步，牵着他们往里去。

三个人过了垂花门，进到内院。

柳尽南突然停住，站在门前，商敬笺注意到了右边的小孩儿没有动，就跟着站在这。

今天天上太阳放得很晴，暖暖地铺到院里，撒到绿植上，地上，人上，草木被风吹在阳光下，享受闲适；天空蓝得和孩子的眼睛一样纯净，云飘在心上，踩在脚底，把人温柔地裹起。

商棣坐在地上，低头看着一盘围棋，自己时不时上去动两下，今天空气暖烘烘得，让他感到格外安逸，盯着棋子就入了神。

门边，柳尽南入神地看着他，手上的蒲扇缓缓垂下，磕到了地上。

商敬笺一乐，摸摸柳尽南的头，冲商棣道：“小棣——”

商棣抽出神，对着棋盘眨了下眼，扭头朝爷爷的方向看去。

“唔？”他看着两张没见过的脸，疑惑地歪头，手心攥着一颗黑棋。

爷爷示意身边的孩子走过去：“给你介绍两个新朋友，就住在我们隔壁的弟弟妹妹。”

夕颜比弟弟要大方得多，踮着步子，拉起柳尽南的手就往商棣那边走，在搁着一米多的位置停下来。

“你好，我叫夕颜。”他们刚见面，她没有过多说话。

商棣把棋子放下去，站起来拍拍裤子，表情很平常，眼神里流出一股不明显的欣喜：“你好，我叫商棣，木头的木和奴隶的隶组成的棣。”

“我知道这个字！”

商棣在幼儿园的时候，老师会把名字读错音，同学会意会错字，甚至不会写，现在夕颜告诉他她认识这个字，有一种名字得到认可的欣喜。

这时候，两个人第一次看到商棣笑，笑容不明显，淡得像细风吹。

柳尽南手上的扇子被握得更紧了些，小时候的他有交朋友的向往，但和夕颜相比有些怕生，他运了口气，另一只手把衣服抓得更紧了：

“我叫柳尽南。”

商棣听到这个名字，像方才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一样看柳尽南。

‘’柳上烟归，迟南雪尽’的柳尽南。”他学着大家样子补充，这个含义是家里人告诉他的，具体什么意思他也不了解。

“我的名字是花！”夕颜也激动地介绍起自己，随后拍拍柳尽南的肩，“这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

姓氏不同的问题没有在商棣脑海里留太久，他也知道去想这些东西不是特别礼貌的行为，就舍弃掉那点想法，转念，彻底对面前两个人有了兴趣。

他仰头看向商敬笺，神色比刚才多了点期待：“爷爷。”

“你们自己玩儿吧，他们今天要在我们家待到晚上。”

从这天起，不乐于去胡同里和别的孩子闹，在家无聊时只会孤单研究围棋，看爷爷写书法、泡茶，偶尔护养一下花草的商棣，在这些项目上都找到了伴。

柳尽南和商棣混熟以后特别喜欢黏着他，在他家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不放，商棣也不嫌弃，夕颜活泼地与他俩打成一片，整个院子从那年起热闹了不少。

商敬笺也喜欢看他们玩儿在一起，路过三个人时总会对着眼前的场景不出声地慈笑。

有一天，三个人坐在一个大盆栽前，观察着上面攀爬的甲虫。

柳尽南看着上面那只乌黑的大虫，对哥哥姐姐的行为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他蹲在两个人中间，脸埋在膝盖上。

“它快爬下来了……”柳尽南往后面退。

“嗯……你果然还是怕吗，怕的话我们就不看啦，那边不是还有花吗。”夕颜知道柳尽南怕这些昆虫，事先问过他，然而对方表示自己可以。

商棣听到这话也伸手去把甲虫放到高一点的地方，让它不那么快爬到地上：“那我们去那边。”

那年的柳尽南还有一个多月三岁，看到这一幕觉得他刚交的哥们儿真他妈牛逼，十多年后的柳尽南十八岁，哪怕没有那么怕虫了，回想起这一幕还是觉得他男朋友真他妈牛逼。

三个人转移阵地，到一边的墙角，又开始看起一朵小白花，这花普通到让当时的夕颜一下子叫不出品种。

但她把人叫过来其实另有目的。

“我说我能够变出花来，你们信吗？”

柳尽南点头，商棣倒是思索起来这番话，在想会不会是因为看动画片看的。

“你们有什么喜欢的花吗？”

两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夕颜没再管，看着墙角抿笑：“你们看。”

下一秒，墙角就生出了一朵粉色的玫瑰。

花没有沐浴到被墙体挡住的阳光，淡粉色的玫瑰上捎过一层暗，花瓣萦绕着秀气，生命从角落探出来，概括了细腻的时间。

原本要长很久的话在自己眼前舒展开来，实在是神奇地勾出了孩童的好奇心。

“我们也可以变出花吗？”柳尽南看向夕颜。

夕颜认真思考起来：“你们的话，应该是变出其他的东西吧？动画里主角们的能力都是不一样的。”

“这……”商棣接触到了新的事物，“花怎么可能一下子长出来，话说这个季节确实是玫瑰的花期。”

“是异能哦。”夕颜小声道。

商棣疑惑：“那种东西动画片里才有吧。”

“世界很神奇的。”夕颜低头看着那朵花，

三四岁的孩子本就对世界有奇幻的想法，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不会低，还会极为兴奋，剩下两个人亲眼见了，也就信了，纷纷在想自己有什么能力。

异能者的基因会刺激大脑去开发自己的能力，从好奇到尝试，从错误的尝试到正确，异能总会让自己被发现。

后来没多久，在这种基因的促使下，剩下两个人也了解了自己的异能。

商棣不是很能接受：“是让人生病的能力吗？”

夕颜变了一串花给他，以表安慰。

柳尽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自己的异能可以一下子把人清除，渣都不剩的那种。

不过，这倒是让他们两个找到了另一个共同话题。

时间推移下，两家人越来越熟络，已经到可以随意串门的地步了，三个人经常往隔壁跑，夕颜家里知道邻居家只有一个独自带孙子的老人，平时逢年过节也没少登门拜访，还经常请他们爷孙俩到家里吃饭。

商敬笺是信佛的，但不会主动去给小孩子传播这些，家里有关佛的元素也不是很多，相反，商敬笺在他们稍微大一点之后，会传授一些兴趣爱好。

起初是商棣很喜欢研究一些“静”的东西，商敬笺就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开始慢慢启蒙围棋，结果发现孙子的学习能力、接受能力异常好，说话也比一般孩子厉害很多，也就开始因材施教起来。

柳尽南是在第一次见商棣时对围棋有了兴趣的，因为商棣的脚边就有一盘。

那些黑白珠子亮得使他难忍多看，棋盘如网格一样心围了起来，棋子分布在上面，像嵌进去的钉子一样，将他深深地钉在了春夏轮转时的鸣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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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柳尽南纯觉得商棣牛逼第一眼就生出了崇拜之情

(顺便，商棣的棣读dai 四声 这个读音意为“文雅安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