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忙碌了整个下午的御执们在各自的房间休息，仰光当局用假信息帮他们在市中心订的当地级别最高的酒店，算是到缅甸为止待过最舒服的地方。

秦苛帮白纵灵打开门，把空调温度再调低了些，转身走去倒水：“和部长的房间就在隔壁，刚刚她说要去看一下商哥的尸体，应该会晚点回来。”

白纵灵接过水杯：“谢谢。”

考虑到怕凶手半夜突袭，部分异能者异能没有攻击性不能自保，房间的安排为两人一标间，和璃跟薛寻续晚上要出任务，多出来的单间就给了她。

白纵灵从兜里掏出手串：“钟懿琛他们房间在哪。”

秦苛扫了一眼，没有多想：“对面。”

“我过去一下，你注意安全。”

白纵灵歇凉也歇得差不多了，拿出手机跟钟懿琛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秦苛注意到碎裂的手机屏，想到它的价钱肉跟着疼了一把。

对面房里，钟懿琛坐在桌前擦拭着眼镜，最低温度的空调将他汗湿的后背吹得发凉，他放下越擦越脏的眼镜，拿起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了些。

敲门声响起，白纵灵在房间里随便拖了个椅子坐下，举起拿着的手串：“你明天要回去，把这个给林逸翛吧。”

手机被扔的时候两边都没有挂电话，所以钟懿琛还是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的，他把手链接过来放到桌上，拿起眼镜继续擦拭：“刚刚柳尽南来过了。”

镜片终于不再附着一条糊，纸巾被扔到垃圾桶，钟懿琛继续说着刚才的事。

“来的是他同伙用异能变的意识体，不是本体我也抓不了，但确实如我们推测，柳尽南在商棣死之前就在缅甸了。”

“WCM这几天已经来仰光了，”白纵灵盯着窗外，“这件事如果真的和他们有关系可能国际御执组织都要派人过来。”

WCM(The World Chaos Manufacturing Organization），是国际上有名的异能恐怖组织，成员为异能者，在全世界制造各种异能恐怖事件，受到各国和异能国际组织强烈抵制。

普通人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可它在异能者间却无人不晓。

“跟你打的另一个人，认识吗。”钟懿琛根据白纵灵的信息和通话时的分析，想到了用雾毒的异能者。

“不认识，应该也是WCM的，我还没来得及跟林逸翛汇报今晚的状况，话说柳尽南都过来跟你说了什么。”

钟懿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思索的目光看向手串，脑中回闪过和柳尽南交谈的画面：“我不觉得这次是WCM干的。”

“的确不像。”白纵灵认同道。

钟懿琛看向手表，目光从指针的方向以逆时针移动，停在柳尽南出现在房间前，薛寻续出任务后的时刻。

房间里静得空调出风口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白纵灵把手肘撑在桌上支着头，身体在低温作用下豁进冷风。

分针又转完了一圈，钟懿琛回神转移视线，将空调调高，开口阐述。

*

电话响铃前几分钟，薛寻续跟着和璃出去查看商棣的尸体，钟懿琛坐在桌前和林逸翛商量着后面的安排。

忙完一阵，他打算去接点水喝，才转头就发现自己床边多了个人影。

钟懿琛反应迅速，掏出自己藏好的手枪对准外来者。

那人没有要躲的意思，而是站起身与拿枪对着自己的御监四目相对。

这时钟懿琛也认出了对方，拿枪的姿势没有松动：“你怎么进来的。”

“组织里别人的异能，异能是什么不重要，总之现在在这的不是真的我，你把枪放了吧。”

钟懿琛不会轻信别人的话，即便面对的是柳尽南也还是没有松懈，继续盘问：“WCM这次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柳尽南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比这个重要的事情有很多，”钟懿琛紧盯目标，柔和的面上呈现出一股疲惫。

“比如说。”

“商棣的死，”或许是知道自己在柳尽南面前说得有些过于直白，他息出一口气，手上的枪被攥得更紧，部件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尽南的沉默让氛围再降了一个冰点，他没什么别的情绪，只是因为商棣突然的死感到怅茫。

“我来主要是想告诉你，商棣不是WCM杀的，我们也没想过杀他，甚至不知道他会突然来缅甸。”

“我都在纳闷，他在北京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来拜佛了。”

稍显失控的模样被收尽眼底，钟懿琛对这个回答在脑内进行了快速思索。

明明室内温度不及20，身体却在逐渐发温，他观察着柳尽南的表情：少量的激动从面部溢出又迅速被理性压制，眼球比正常情况下要湿润。

结合他和商棣的关系，这句话撒谎的概率非常小。

“那你们在南边干什么，”钟懿琛气势上没有因此败下阵，“前段时间不是还在缅北？”

“这个我回答不了你，”柳尽南守着自己的立场原则，“反正我不会跟那群反社会一样滥杀。”

钟懿琛劝解着：“你的立场有给我们提供制止行动的条件。”

“但我没有资格，”柳尽南眸色一暗，“就跟你的编制归属会限制你不能干涉境外恐怖事件一样，那是国际御执和遇袭国的工作。”

“我并不认可所有WCM的袭击计划，可选择加入其中的我没有资格对着那些领头人说不，这个组织里抱着什么心态目的杀人的都有，配合御执抓捕和无缘无故杀人都不是我这种罪犯的义务。”

钟懿琛不去细想他的脑回路：“你跟着WCM过去六年造成的恐怖事件里伤亡的人有四位数了吧。”

“没算过，但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确实该死吗，”柳尽南有点不想再围绕这个话题，“这里面甚至有的都算不上恐怖事件，比如把没有判死刑的□□犯杀死。

还有一个告诉你们也无关紧要的信息，最近WCM闹分派，主要是滥杀派和辨杀派，前者是不管你是谁都杀，后者里面出现了两种分支，只杀善或只杀恶。”

“你问完了吗，现在该我了。”他冷道，“商棣为什么会来缅甸，不管请假还是工作，给我一个理由。”

钟懿琛脑海中一时闪过无数种阐释方法，最后闪过六年前商棣在审讯室的那张脸，毅然道：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在缅甸。”

他回到酒店后结合那位韩国人的异能想了半天，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详细告诉你的话太复杂了，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一场梦，他想化解掉因为梦变本加厉的执念——”

“我知道了，”柳尽南声音很轻，却能让人清晰听到，“谢谢你。”

钟懿琛知道他是个聪明人，也没再多说，而且如果柳尽南想查，知道一切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每个人都提前写过遗书的，”钟懿琛想到这里，头朝桌上的手机偏了偏，“商棣给我们都留了一点话，你的那一篇，要看吗，我听林逸翛说挺长的。”

柳尽南微微张了张嘴，没等他出声钟懿琛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保持举枪的姿势，左手往后挪拿起了手机。

“你别出声。”他提醒柳尽南。

柳尽南照做，重新坐回床边，望着外边的月亮。

净白的光亮撒向城市，穿过建筑融进观月者的眼里，自然在召唤人类眼底的思绪。

他全程没有在意那边的通话声，当遗书两个字的出现再次加深了他对商棣死去这个现实之后，周围的事情就不在重要。

白纵灵那边依然传来声音，钟懿琛没有继续搭话，关掉了麦克风。

“谢谢你们，”柳尽南呆坐着望天，明明那上面没有一颗星星，“我从得知他死后一直查到现在也没发现任何一点线索，你说的那个梦是异能者干的吧。”

“我只能告诉你有这种可能，八字没一撇的事，还要调查。”

“钟懿琛，”柳尽南转过头望向他，脸上的样子和监控里看到的商棣如出一辙，“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我还挺高兴你们能保持这种工作态度的。”

钟懿琛没有马上回复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你会去商棣的葬礼吗。”

“我会跟夕颜有同样的答案。”

“如果结果真的是我们想到那样，我希望你不要去杀那个梦系异能者，这样只会影响我们的工作。”钟懿琛提醒。

“这要看我想不想杀，或者他是不是直接杀死商棣的人，总之得看情况吧。”他说罢站起，目光转向枪口，“钟懿琛。”

“你跟我说这些何尝不是违规的做法，”柳尽南语气减弱了气势，眼神保持着从始至终的平和，他往后退了退，指了指手机，“还有白纵灵。”

“我是因为你不在这抓不了，”钟懿琛跟着他上前，捕捉那股无星黑空中一月独亮般的眼睛，眼仁里的神色净结却又单一，“……你打算看遗书吗。”

柳尽南轻笑：“这次算了吧，估计白纵灵回来找你了我都看不完。”

对面的人留下几句话便烟消云散，手机通话界面也同时关闭，房间里彻底只剩下一人，他却更用力地捏紧手枪，压制胸口的起伏。

“我上个月回附中，看到了那树槲寄生。”

“谢谢你们愿意让它一直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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