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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停下来后,考生们下了车。
A考场第一中学已经被封校了,校门口围着形形色色的人。
学生家属在焦急的询问着警察,记者们将学校附近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两名显眼的带队老师在解释着什么。
尽管学生家属不依不饶,但是这次诡异场等级只有C,能派两名顶尖猎诡人前来调查解决已经是极限了,还是看在学生家属有钱有势的份上。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降临的诡异实在是太多,它们几乎是无处不在,顶尖猎诡人根本就处理不过来,更别说S级和A级的诡异场也不在少数。
因此两名带队老师颇有些不耐烦。
“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不进去救人?你们在等什么啊?”
“只要你们能够救我儿子,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诸如此类重复率极高的言论,几乎要掩盖被诡异笼罩的学校。
第一中学看起来就不太妙,整个被暗红色的荆棘包裹,血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谢麻姑竖起耳朵,还能隐隐听见一些声音,从校园内传出来:
[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原地踏步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那正气凛然的声音放在平时很是自然,但此时传出来有种莫名的尖锐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谢麻姑低头看了看手环:[诡异场:C]
她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真的是C级吗?
但看两位带队老师面色平常,不把诡异放在眼里的模样,她也就不做他想了。
当考生们在校门口集中时,两位带队老师也开始了自我介绍。
第一位带队老师主动介绍自己,他是B级猎诡人,目前在诡异学院任职,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男子,标准老实人。
他说起了考生守则:“各位考生,在没有老师允许的情况下,不要擅自行动;要适时和小队成员合作,会很加分;遇到解决不了的情况,寻求带队老师帮忙,若是紧急万分,立马按下手环按钮,学校会安排老师前去增援。考试时间为下午一点到五点,时间到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得走出考场,其他的交给老师解决……”
考生们听着,神情都很严肃。
到了第二个带队老师,他看起来就不一般,巴士上就介绍过是A级猎诡人,紧身裤,是个长发美男。
他冷着脸道:“我叫萧敷,是你们的带队老师。谁敢在诡异场中拖累我,就淘汰他。”
他的话很少,但考生们都:“……”
虽然听说他很靠谱,但大家都默默地将杨牧老师当做第一选择。
谢麻姑和甘厌心这种以实力为上的性格,自然是选择了萧敷。
*
很快,师生们便五人一组,分做两队进入诡异场中。
诡异场内瞬息万变,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谢麻姑明明是跟着带队老师以及其他考生进去的,但刚越过校门,她就立马和所有人走散了。
周围是令人窒息的红,是勃艮第的红,沉沦的酒色,以及喷涌的血液……
没有出路的绝望。
暗雾中,荆棘丛生……
谢麻姑感觉有些醉酒的眩晕,突然,上空就掉下来一具尸体!
擦着她的脸掉下来的!
“吱扭”的破碎了……
谢麻姑吓了一跳,她后退了几步,才瞧见尸体的样貌。
它被荆棘束缚着,肢体扭曲成惨不忍睹的样子,地上涂抹着大片的血迹。
血实在是太多了,浓稠的化不开的鲜亮,刺目的纤维和组织,还有一些杂质……
谢麻姑忍着怪异的感觉查看,是具女尸,她联想到这所学校被霸凌女生跳楼身亡的新闻,突然有了想法。
然而就在这时,隐隐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带着声嘶力竭的疯狂劲:
[伸展运动……预备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四——!!!二——!!!三——!!!四……!!!五……!!!六……!!!七————]
它还没说完,广播里的麦克风高频尖锐的啸叫声,令谢麻姑脑袋一片空白,她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她忍不住吐槽,这踏马是C级?
*
谢麻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教室里。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的声音,吵的她头疼。
有什么值得这么开心吗?
谢麻姑意识到自己身处诡异当中了,她开始打量起四周。
幻觉?
她在巴士上看过309班师生的资料,所以在她扫视过程中,一一将那些面孔对上了。
那个站在讲台上的花裙子女人就是309班的班主任,她笑笑的,语气揶揄地问班里的男生:“这个班里,你们最想找谁做女朋友啊?”
“小小!”
“对啊!当然是小小了!”
“我选小小!”
男生们异口同声。
班主任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哎呀,为什么呀?”
“当然是小小脾气好啊!”
“小小都不会发脾气的!”
“是啊,骂她都不会还嘴的。”
“她很好欺负啊……”
男生们再次异口同声。
班主任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她认真道:“老师我走过的路比你们吃过的盐还多,我看人这么多年,不会出错的。小小绝不是一个脾气好的女孩,她心思深着呢。”
谢麻姑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同桌,这个短发内向的女孩就是小小,她此时苍白着脸,面色极为痛苦。
男生们还在起哄:
“我最喜欢小小了!”
“小小挺可爱的呀。”
“是啊,她都不会生气呢。”
面对男生们异口同声对小小的称赞,班里的女生们则是将嘲讽的目光投向小小,她们既嫉妒又不屑。
如此古怪的气氛……
她的同桌,小小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纤细的脖子脆弱的一压即断。
窗外,是攀爬向上的荆棘,它们用力过猛,狰狞的纠缠下,血色蔓延……
“叮铃铃!!!”下课铃声十分刺耳。
谢麻姑有了某些猜想,她打算先和小小打招呼,互相认识一下。
可是小丫突然走了过来,她是个满脸麻子的瘦小女孩,戴着细边眼镜,看起来像尖叫鸡,丑得出奇,说话尖细刻薄。
“真是倒霉,期中考试竟然和小小分到了一个考场里。”
她看都不看一眼小小,只会谢麻姑说话,但是呢,又要在小小面前贬低她,故意忽视人的把戏。
谢麻姑没有理会她,而是问一旁低着头的小小:“刚才他们为什么笑?”
小小看起来很沮丧:“他们在笑我。”
谢麻姑轻声问:“你是小小?”
小小声音几不可闻:“嗯。”
“他们为什么笑你?”
小小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小离开座位,离开教室的路上,班里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动作夸张地避开她,还要发出恶心的叫声,引发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就像母鸡下崽一样。
“智障,哈哈哈!”
“对啊,她就是智障!”
“我们班有个智障诶!”
他们肆意嘲笑着小小,还有男生用脚去绊小小,企图看她摔倒在地的笑话。
小小可怜兮兮地躲避着,却引发他们愈发强烈的欺凌。
谢麻姑感到生理不适,这不就是校园霸凌吗?他们怎么能笑的那么开心?
笑的那么丑陋。
一想到原本的小小每天都在经历这些校园暴力,她就感到一阵窒息。
她忍不住对小小说:“你要不试试骂回去?他们都是欺软怕硬的玩意。”
可是小小还是不说话,畏缩地低着头。
又有几个男生笑嘻嘻地跑了过来,他们逮着小小就骂“智障”,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
见小小不理他们,也不反抗,他们就开始更过分的推推搡搡,试图动手动脚。
谢麻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群瘪三!
她扯开小小:“到底谁才是智障?只有智障才会干出欺负小女孩的事!”
话音一落,所有学生的视线都突然落到谢麻姑身上,他们玩味地笑着,看她的眼神也不对了。
谢麻姑冷冷看着他们,她太懂这种眼神了,这是准备孤立一个人的眼神,意味着他们找到下一个猎物了。
谢麻姑觉得可笑至极。
“哐!”
小小的课桌突然被一个男生踹翻了,小小认出了对方,这个男生戴着眼镜,模样俊秀,成绩优异,家世也很好。
但谢麻姑管他的呢,她正准备发火,刺耳的上课铃声响了,小小拉住她的手,摇摇头。
谢麻姑深吸一口气,玛德,好久没那么憋屈了。
*
这是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中年女性,她名校毕业,写的一手好字。
那戴着银丝眼镜,清高温和的模样唬了很多人。
因为谢麻姑就见她上节课还在诗书礼易,下一节课就开始发癫,把小小骂的一无是处。
对,小小是语文课代表,这位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语文老师亲选的。
谢麻姑忍不住怀疑,这群恶心的师生是不是都把小小当做发泄情绪的垃圾桶了,不然怎么什么都要怪到小小身上?
谢麻姑是不太理解小小,所以当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读小小的周记内容时,她感到了震惊。
周记中记录了小小的梦境,她在梦中残忍杀死了全班的同学,这个梦是血色的,充满血腥的,完全不像是小小会做的梦。
但在梦的结尾,小小却因为同情一个试图逃跑的学生,而选择了放过她。
谢麻姑对此观感复杂,一方面,小小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从她在梦中杀死欺辱她的全班同学,由此可见她是渴望反抗的。
但另一方面,小小是善良的,她会因为可怜一个狼狈逃跑的同学,而选择原谅。
唉,谢麻姑毕竟知道自己还在诡异当中,联想到小小早已死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谢麻姑问小小:“你想不想杀了所有人?”
小小没说话。
“智障写的作文谁要看啊!”有男生嗤笑道。
语文老师仍是那副伪装的光风霁月的样子:“小小是与众不同的,她是天才,而天才是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只要她愿意努力,就是年纪前十都没问题……”
谢麻姑对这个发癫老师的言论感到不可思议,她对小小说:“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小小终于回应了她,她低声说:“语文老师每周都会读我的周记,把我的难堪尽数都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她读了很多书,知道很多天才都很孤僻,不被理解,甚至不容于世。她总有种古怪的想象力,并把它寄托在了我身上,她认为我也是一个孤僻的天才。可她亲眼看着我被孤立,被霸凌,却从来都没有帮助过我,就这么冷眼看着,再假惺惺捧杀我,欣赏我,她是个十足的伪君子,我很讨厌她。”
谢麻姑对小小感到惊讶,她是清醒的,对这个世界和人心丑恶有着清楚的认知。
在这场霸凌中,没有人比她更清醒。
谢麻姑忍不住道:“要我帮忙吗?”
小小突然抬起头,嘲讽地笑了一下:“你帮不了我的,我已经死了。”
一阵麦克风高频尖锐的啸叫声,在谢麻姑的耳边炸开,令她再次头脑一片空白,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晕倒前,她看到了窗外攀爬的血色荆棘,它们扭曲着,挣扎着,大片大片地折断,极为诡异的姿态。
再次醒过来,是在阳光明媚的篮球场上,男生们在打篮球,很多女生在观看。
一个阳光开朗的男生转眼间就投进了球,引发围观女生们惊呼喝彩。
他跑过去,捧住篮球,转身,帅气的面容上是意气风发。
他对着小小的方向,眼神明亮,笑道:“小小,我喜欢你!”
一瞬间,篮球场都静了下来。
一旁的我看向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