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确切的回答，她几乎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许星灵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径微摇了摇头：“谁知道呢。”顿了顿，他又开口了，“他有告诉过你关于家里的一些事情吗？”

许星灵仔细回忆，想起了他在车上对自己说的话。

“我妈她精神有些问题。”

“我爸是二婚。我是他的私生子。”

“明霁出生的时候，我母亲还没有离世。”

尽管张径微说话的语气向来冷静而自持，但此刻还是能察觉出几分波澜。

“那她......”

“她并不知道自己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张径微轻轻摇了摇头，苦苦地勾了勾唇，“她那时候也不过是被张宥川的甜言蜜语哄骗，生下了明霁。”

许星灵初听这些往事，一时间也有些怔愣。

一个二十多岁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误以为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甚至不惜生下两人爱情的结晶。

结果却被告知那个人有老婆，有孩子，自己也成了小三。

张径微的母亲去世之后，张宥川就把张明霁母子俩接回了张家。

楚瑶又何尝不恨张宥川，又何尝不会面上受尽恭维，背后被戳了无数脊梁骨。

但是她有张明霁，她深知回到张家对张明霁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他不再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会是堂堂正正的张家二少爷。

他会得到尊贵优渥的生活，享受堂城最优质的资源，会从一个没有父亲的可怜孩子变成一路平坦的富二代。

“她很爱明霁。”许星灵听到这里，说不动容是假的。

她虽然没有做母亲，却能够理解作为母亲想努力把最好的给孩子的心情。

张径微不置可否，他似乎是叹了口气，继续道：“张宥川对不起她。回来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张宥川！”

别墅一楼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上的名贵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如同冬日里凋零的雪花，无情地铺满了整个空间。墙上的油画也被扯了下来，画布撕裂，色彩斑驳。

楚瑶还穿着睡袍来不及换下，她未施粉黛的脸上爬满了泪痕，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她看着门口穿戴整齐的男人，歇斯底里。

“这是什么？？！”她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去和客户吃饭？”

照片里的人不是别人，是张宥川和一个挽着他手臂的年轻女孩，两人并肩在夜晚的饭店门口。张宥川则微微垂首挺听她讲话。

两人举止算不上多亲密，但看上去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这就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实习生。”张宥川一边解开纽扣，一边并不走心地解释道，“人家就是看我喝得有点醉，来扶我一把而已。”

语罢，他看了看客厅的狼藉，似乎是觉得有些麻烦地皱了皱眉：“你能不能不要不理取闹？还有，你好歹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整天像个疯子一样成什么样子？”

说完后，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甩手上了楼。

“张宥川你就是个畜生！”楚瑶跌坐在茶几旁边的地板上，“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自己改了，现在三天两头又去找小三小四，你恶不恶心啊！我祝你得性病死了算了！”

闻言，扶着扶梯的张宥川转头，垂眸从楼梯上看下来，冷哼道：“恶心？你有什么资格觉得恶心？你当初要不是当这个小三，你以为你能进张家的门？”

“啊啊啊啊！！！！”楚瑶一边尖叫，一边将桌子上尚还完整的花瓶朝他砸去。

奈何距离太远，花瓶在碰到楼梯口后就碎了一地，发出清澈的响声。

站在楼梯口一旁墙后的张明霁被溅起的碎片划伤了脚，刺痛之后，鲜血涌了出来，顺着腿腹滑下。

但十四岁的张明霁不哭不闹，就这样安静地站着。

等到张宥川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后，他才走到楚瑶面前，跟着她坐到了地上。

“妈。”他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便又喊了一声。

楚瑶终于把埋在腿间的头抬了起来，一张虽然有着细纹却依然美艳的脸此刻满是泪痕，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她猛地抱住了张明霁，把头埋在他尚未发育健壮的肩膀上，闷着声音大哭。

“小霁，妈妈只有你了。”她像是依赖又像是确定他还存在一般，一遍遍喊着“小霁”。

“妈......”张明霁轻轻拍着她的背，“吃点东西吧。”

“吃什么东西！”楚瑶猛地抬头，眼睛蓦地睁大，活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你是不是也讨厌我？你说，你说啊！！！”

张明霁被他按在地板上，后脑勺被磕得生疼。

楚瑶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双眼腥红，盯着他的时候仿佛是在看自己的世仇之人。

“你说啊！！！张明霁，你和你爸就是一起的！你们张家没一个好东西！！！”

张明霁感受着脖颈上的压力，整个人窒息被窒息感包裹着，因为呼吸不了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他沉默地看着自己已经有些癫狂的母亲，尽管自己难受得快要晕过去，尽管依照他如今的体格已经完全可以推开她。

但他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双眼沉静异常，除了有些红之外，他像是没有其他的情绪。

直到一旁的佣人上前，几个人合力把楚瑶从张明霁身上扯开。

脖子上的桎梏消息了，他劫后余生般撑着地板猛咳起来。

被拉开的楚瑶怔怔地看着他，整个人像是突然清醒一般，忙俯身过来，一边心疼地抚摸他被掐出淤青的脖颈，一边心疼地哭：“对不起小霁，妈妈不是故意的！小霁痛不痛啊？妈妈看看。”

与此同时，张宥川也闻声从楼上赶了下来，看到这一幕，怒道：“疯子！你亲儿子你也下得去手！”

张明霁面无表情的拨开了她的手，又扫了一眼张宥川，淡声道：“我没事。”

窗外，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能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银辉。

张明霁始终情绪稳定一语不发，任由着大家将他扶起，任由着私人医生给他包扎，任由着周遭的人看他时候眼中都充满了同情。

“明霁在家里过得并不好受。”

回去的路上，星光点点，月光和灯光交织着散落在城市的各处。许星灵打了辆网约车，她看着窗外不断后移的景象，又不由地想起了张径微给她说的话。

“她母亲自从生病以后，就对他有极强的控制欲，大到该去哪读书，该选什么专业，小到生活上的琐事，甚至他交的朋友都会插手。”

“明霁这么些年来没什么朋友，更没有谈过恋爱。”

“有些病态的掌控欲，加上她敏感的性子，动辄就会把以明霁犯错为由将他关在地下室，有时候甚至会无意识地做出一些暴力的行为。”

“他很少反抗，但在努力逃离。”

大概是冬夜寒气太甚，她甚至有种全身发寒，身体发颤的错觉。

恍然间她想起，之前和他一起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一次在医院碰到了他，那时候他的额头受了伤，还用棉布包了起来，会不会也和她有关系？

第一次这么直观地了解他的过去，震惊之余，她内心还如针刺般难受，又酸又苦，待她反应过来，才察觉到那是心疼。

回到家后，她先是洗了个澡，就做到桌子前打开了电脑。

“她之所以会出手整你，无非是想逼你离明霁远一点。”

她一边浏览着网络上有关张宥川河楚瑶的信息，一边思考着今天张径微对她说的话。

“稍后我会联系公关让他们处理你的那些黑料，到时候我会让负责人联系你。另外，她很讨厌我，要是察觉到这件事背后有我，估计还会变本加厉，所以在解决之前希望你能保密。”

许星灵点点头：“好，我会的。”

“至于她那边会不会收手。”张径微沉吟片刻，“这还需要明霁去处理。”

许星灵由衷地感谢他：“这次真的特别谢谢您，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找我就是。”

张径微坦然地笑了笑：“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张家做的，自然也应该我们来解决，更何况......”他顿了顿，而后又止住了话头，话锋一转，“星灵，你是个好姑娘，无论你和他会不会有以后，我都不希望你因为这些事被迫离开。”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张宥川和楚瑶的脸。两人虽然不再年轻，但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都非常出众。

张宥川和她预想的一样，长了张帅气又多情的脸，眼尾微扬，眼睛里面除了有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威严以为，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轻佻。

倒是楚瑶，她和许星灵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是标准的瓜子脸淡颜长相，整个人看上去淡雅又温柔，眉眼舒展，眸中带湖，美得毫不俗气，细看愈加惊艳。

她看上去和他们口中那个随时会发疯的精神病患者毫无联系。

而两位在公众面前的感情一向都是很好的，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是张宥川和楚瑶的代名词。

她看着网友们纷纷问楚瑶还准备要孩子吗，他们好投胎的言论，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如同张明霁一般在母爱的庇护以及压抑的桎梏不断切换中长大吗？

他拼命挣脱，给自己挣了个大好的前程。

他果然很勇敢。

许星灵想。

如果自己也再勇敢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