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海市的芒果花开了，在树下待得久些香味就沾染了一身。

覃未言毕业后没有出去闯荡，留在海市老家找了份勉强温饱的稳定工作，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但她觉得挺舒适的，钱多事少离家近她好歹占了俩。

这次出门她是请了假的，她难得走了个狗屎运，抽中了某图书商的锦鲤奖，但领奖要求是去图书商在燕市的仓库，挑好的书自己能抱着走两米就可以让她免费带回家。

其实海市跟燕市相距太远，覃未言当分母惯了也只是顺手转发，没想到竟然能中。为了那十几本书花上千块路费其实是不划算的，但她还是去了。

她有自己的私心，前一阵在网上视奸前任的社交平台时发现他的ip在燕市。她想，也许老天给自己这个奖就是为了让自己和他再见一次呢？

覃未言很快买好了车票请了假，为此把攒的年假都提前用掉了。

燕市的某办公楼里，所有人都在电脑前忙碌着，气氛紧张而压抑，只能听见键盘快速敲击的声音。

最里间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打破这一片压抑：“小陈，最近接了个海市的活，你去出个差吧，这个项目估计要去差不多半年。”

被点名的小陈站起身：“我家里孩子还小，正是闹人的时候，这项目时间太长了，能换个人吗？”

角落里有个声音响起并举起手：“我去吧。”

经理也有点诧异，这人一直在角落默默干活，像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不争不抢的，此时居然会主动跳出来要求出差。

“行，那就你去吧。差旅的单子记得自己留好了回来找财务报。”说完经理便走了。

经理走后，刚才那位小陈凑到这人身边：“谢了，我是真去不了，回头我请你吃饭啊。”

这人淡淡应了声：“嗯。”又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去。

火车开了整整一天，到燕市时天快黑了。此时的燕市地铁里挤满了人，覃未言下了火车钻进地铁站，她拖着小行李箱在步履匆匆的行人间穿行，快上地铁时，她似是心有感应，回头望向身后的人潮，她看见了那张她时不时还会突然梦见的脸。

那人走得很快，覃未言提起行李箱就追过去，却被人海阻挡。很快那人出了站，她看着他走掉的方向，是去火车站的。她有些颓然，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看错了，偌大的燕市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遇见一个人呢。就算遇见，总不能这么巧，她来了，他却走了。

她把自己的杂乱心绪甩到脑后，决定先去酒店好好休息一晚。

覃未言到了酒店，原本想好好休息的计划被她搁置了，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让她感觉很兴奋。陌生的城市有太多新奇的地方，没吃过的美食，没看过的风景，不同的是这里还有她惦记的人。

她出了酒店，楼下有卤煮火烧，香味勾得她走不动道，进去要了一碗卤煮和杏仁豆腐。

卤煮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什么异味，覃未言这挑嘴的人吃得很开心。一碗卤煮火烧下肚，旁边的杏仁豆腐还是凉冰冰的，她尝了一口，滑嫩的口感让她想起和那人曾经一起在海市吃过的甜得腻人的豆腐花。心绪复杂地吃完甜点，手机上收到了图书商那边联系人的回复，说明早八点来接她去仓库。

覃言言回到酒店，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她要把自己这两天拍的素材剪辑一下。她的本职工作虽然不需要太担心有失业的风险，但挣得实在太少了些，所以她平时闲来无事会在音符上发些视频拿一点创作激励，尽管挣得也不多，好歹是份收入。

另一边，伍冰在高铁上吃着盒饭，他一边吃一边翻阅手机上工作群里的消息，这次出差去的是海市，他大学就是在海市上的，当时把他断崖式甩掉的初恋也是海市人。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主动申请了这次出差，当年被分手得太决绝，一点机会都没给他。或许是自己还有一丝挂念，抱着一丝能见到她的妄想，但他不敢承认。

夜色渐渐降临了，高铁的环境比绿皮火车好得多，但也逃不脱运气差时碰上没素质的乘客——音符外放和满车乱撞的熊孩子。伍冰被吵得头疼，翻出耳机戴上，本来想打开音乐放松一下，却不知怎么手指戳到了音符上。

音符软件是他为了初恋下的，分手以后两人没有互删好友，于是她给自己账号做推广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他偷偷地关注了，发现她更新的频率不是很高，但还是能看到她最近的生活。

开屏广告过后，是她今天下午刚更新的视频，拍的是火车车窗外的风景，风景很好看，定位却在燕市的郊区。

伍冰有些惊讶，翻看了一遍动态，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他忍不住想，差不多的时间地点，他们会不会在车站遇见却又错过了。但他不能这时候回程去，他们还没有任何新进展，谁也没有先联系谁，而且他还有工作要做。

他关掉软件，给自己放了舒缓的轻音乐，很快睡过去了。

高铁速度实在快得多，伍冰被乘务员叫醒，到站了。这个站正好离市中心不远，这次出差的业务在县域，他明天还得转一趟车去县城。

伍冰出站后就近住下了，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有些饿了，附近没多远就是商圈，他打算去吃个夜宵。

这附近的商圈发生了一些变化，曾经逛过的步行街拆了正在重建，她爱吃的泸溪河开得走一段就能找到一家。他走着走着竟也走到了从前他们一起来过的大排档，走进去坐下点了一份炒河粉和几串烧烤。他看着周围的客人，全是陌生的面孔，这地方以前他们社团聚餐常来，来得多了连服务员都眼熟了，每次还会跟他们聊一会儿，如今服务员也换了一批，只有食物的味道还没变。

这家店离大路很近，哪怕门口的烧烤摊烟熏火燎，也挡不住路旁的芒果花香。闻着这香味，他有些恍惚，大学那会儿有时没有聚会他们也会来这家店。一是这家店的东西确实好吃，二是每逢春天这家店就能闻到花香，到了夏天芒果成熟，店家还会自己去打下来吃。那时她嘴馋，遣他厚着脸皮去问店家要两个，加上去的次数多了，店里的人都记住了他俩。第一次去讨果子时拿到不怎么熟的，她还骗着自己吃，看自己酸得五官扭曲的样子笑弯了眼。

伍冰陷入回忆，想着也不知道老板还记不记得他们，不过显然生活不是小说，很久以后回到跟初恋去过的店里被老板认出并问一句：“那个女孩怎么没跟你来？”这样的狗血剧情没有那么容易发生。

他点的餐被服务员送上来，感觉有些口渴，又点了一份草莓味冰花。冰花顶上红艳艳的，看起来是色素勾兑的糖浆，吃着也没什么草莓味，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爱吃这个东西。

这个城市里的回忆太多，他到这的短短几个小时总是不断想起她，所以他才刚到大四就逃离了这里，远远地跑到燕市找了一份实习并在这家公司干到了现在。只是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他会故地重游，还是自己主动要求的。

他觉得有点好笑，也就这样笑出声了，随后是一丝悲怆，是不是真的没戏了？他想起那条视频，他来了海市，她去了燕市，他们就这样错过了。但他很快又想，自己去了她在的地方，她跑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去，这不也是一种双向奔赴吗。他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开始联系从前的同学齐林：“在忙吗？出来吃个夜宵”

“？？？你回来了？！！！”

“嗯，老地方”

“好好好，我马上到！”

伍冰起身去前台加了一份烤鱼，想着人来了能直接吃上不用等太久，又点了一瓶凉茶。

十分钟后，齐林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

“好久不见啊伍冰，你小子居然还会回海市啊。”说着他坐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猛灌。

“嗯，好久不见，覃未言最近怎么样？”

齐林有些无语，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我就知道你找我为的这个，都这么久了你还惦记着呢？不是我说她当初都那么对你了你还”

伍冰把他的话打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我就换个人问。”

“就那样吧，那会儿我气不过把她删了，知道的也是听其他人说的。”

“详细点的呢？”

“你想听哪方面？”

“她”伍冰停顿了一下。

齐林很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她现在有对象吗？”

“没有吧，我没听说。你毕业之后不是跟翩翩学妹在一起了吗？”

“分了。”

“我靠，什么时候？你俩不是挺好的吗？”齐林有些惊讶，比起覃未言他更看好翩翩跟伍冰在一起。

“好什么？也就那样。我们都没那么喜欢彼此。就分了。”

“那你现在这是？”

“老实跟你说吧，我想把她追回来。”

“好马不吃回头草啊，不是兄弟我没劝你，你俩分手就是她甩的你，当时她都没回头，现在还能有机会吗？”齐林嘬了口凉茶。

“你不懂，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我不懂？我不懂什么？你这也没点酒啊。”

伍冰没回答，招呼他：“吃烤鱼，再不吃底下的菜都要糊了。”

“行吧，你这次回来是干嘛的？出差？”齐林看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善解人意又蹩脚地转移了。

“嗯，出差，待半年。”

“还挺长，那以后常约。”

“不了，有机会再说吧，我不常在市区，这次出差去和县驻场”

齐林一愣“那不是覃未言家吗？”他心想，好家伙，这都假公济私了，真够爱的。

“嗯，凑巧，你说都这么巧了，我不努努力对不起这缘分对吧？”

“嗯嗯，你说得对。”齐林敷衍他，显然并不认为他这事儿能成。

伍冰也不在意这敷衍，边吃边聊了聊各自的现状就回去休息了。他走在路上抬头看天，海市的月亮还是那么亮，这个季节的芒果花香得也太过头，香得直钻进人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