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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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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静默了半晌,戚思彦终于开口道:“这可不是件小事,你所说的也都只是推论,不足以给林予哲定罪。”

阿柔深吸一口气,拧着眉头道:“事到如今,要找到证据确实是难了。只是联想到之后发生的几件大事,让人不得不怀疑林予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先是京城仙君庙起火,民间盛传镜凌仙君降下神罚之说。继而陛下又大病一场,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最后竟是林予哲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两个道士施了莫名其妙的妖术,举办了那劳什子的‘请魂典仪’,这才让陛下龙体康复。”

“二哥,我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仙法的。与其说是神仙显灵,倒不如说是人心作祟。林予哲绝对在谋划些什么,放任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在北境,可不是件好事。”

戚思彦将手扶在下巴处,思考着道:“大昭境内这一系列变故确实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林予哲早先日子便回了北境,我们没有机会当面试探了。”

“那么,灵引真人呢?”阿柔说道,“若林予哲当真图谋不轨,这两个道士也绝对有问题。”

“这倒是个切入点。”戚思彦赞同道,“只是自打陛下康健以来,灵引真人便以‘仙家机巧,不可泄与凡人’为由闭门谢客,只有合仙缘之人才得以相见。”

“有没有仙缘,不还是任他空口白牙随便乱说?”阿柔愤然道,“那陛下呢?他总不能将陛下也挡在门外吧。”

“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是那道士口中有仙缘的人。”戚思彦说道,“其实灵引真人这副作态,又何尝不是应了陛下的心思?想来陛下能够面见仙使,旁人却无这番机缘,自然龙心大悦。”

“如此行径,倒真是林予哲的作风。”阿柔颇为不屑地道,“那日请魂典仪,二哥应当也去了吧,可有见着那灵引真人?”

戚思彦面色有些为难,“不,我未曾出席请魂典仪。”

阿柔一愣,“啊?”

“事实上,除了引荐灵引真人的林予哲之外,没有任何朝臣得以参与请魂典仪。这也是陛下在立国师之时,朝中有那么多人反对的原因。”戚思彦说道,“宫里的说法是,请魂典仪事关重大,只有与陛下关系最亲近之人能够为其护法,其余人皆不得靠近。”

“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术法,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这事里面有些蹊跷。”戚思彦说道,“他们既有办法让陛下恢复康健,还在意请魂典仪上有多少人观礼吗?”

阿柔灵光一闪,脑中突然就有了一个猜想,“陛下对道门研究颇深,若没点真金白银的功夫在身上,怕是过不了陛下这关。这两个人能将陛下唬住,应当也是正儿八经的道士出身。会不会是……担心有人认出他们来,才不在人前露面?”

“不无道理。”戚思彦认同地点了点头,“若能得来灵引真人和他徒弟的画像,委托故渊门的人查上一查,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阿柔才高兴了没一会儿,转而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我们上哪去找画像来呢?”

戚思彦不急不徐地开口,“我倒是有个法子。”

“真的吗?!”

“我曾说过,请魂典仪上,只有与陛下关系最为亲近的人才能为其护法。而乐瑶是最受宠的公主,当时也在现场。”戚思彦说道,“只要乐瑶还能记得那两人的相貌,我就能根据描述试着将他们画出来。”

总归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乐瑶得了传话,没什么耽搁就赶来了。

戚家兄妹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一个语调高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哼,本公主早就知道那两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竟将父皇也迷得团团转,如今总算能揭穿他们了吗!”

乐瑶如今虽已嫁了人,身上服饰也换成了妇人形制,跳脱的性子却是一点没变。她进了门,迫不及待地小跑到戚思彦身边,晃了晃他的胳膊,“彦哥哥,听说你要收拾宫里那些坏人了,是吗?”

阿柔觉得有些尴尬,正欲别过脸去,却惊奇地发现他素来体寒的二哥耳根红了一片,瞬间也顾不上避嫌了,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戚思彦被乐瑶晃得心也乱了,倒也没注意到自家妹妹的小心思,微微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坏人自是要收拾的,但在这之前,我们得查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乐瑶知道,明珠都与我说过了,就是要给彦哥描述一下那两个坏人的样子嘛。”乐瑶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姿态,“还好我当时心中气急,多看了他们两眼,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戚思彦无奈地笑了笑,柔声道:“动气对身子不好。”

乐瑶轻哼一声,“彦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身子顾好了,再说别人吧!”

“呃,那个……”阿柔默默地举起了手,“殿下这话说得半分不差,我也相当认同。不过……咱们能开始了吗?”

戚思彦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垂,说道:“这就开始。”

三人分工相当明确,乐瑶描述,戚思彦作画,阿柔打下手。

戚思彦的画功虽然说不上登峰造极,但放在京城里,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阿柔原先还担心通过描述出来的画像并不能准确复刻原主的样貌神态,但在听到乐瑶一声声“画得真像”的赞叹声后,便知自己是多虑了。

阿柔坐在椅子上,有些郁闷地撑着脑袋问:“我单知道二哥喜欢书画,却不知二哥画得这样好,你怎么也没告诉过我呀。”

戚思彦保持着作画的姿势,没有抬头,“闲暇时随意学了学,不值得说的。”

阿柔:“……”

乐瑶:“……”

闲暇时随意学了学就能学成这样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大为震撼的表情,没再出声打扰戚思彦,继续看他作画去了。

只是,随着画像逐步成型,面貌逐渐细化,阿柔却是笑不出来了。

她没来由地感到心慌,只觉得这画像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她飞速地在记忆中搜寻与这幅画像有关的信息,眉头越发紧皱……

终于,在“灵引真人”画像最后一笔完成之时,阿柔终于想起来这莫名的熟悉感来自何处。紧接着,震惊、惶恐、愤怒、哀痛等等情绪便如潮水一般从她心头涌出,让她膝盖颤抖,几欲跌倒。

阿柔难以置信地指着这幅画像,颤声说道:“我见过他。”

戚思彦和乐瑶瞬时就变了脸色,异口同声地问:“在哪?”

“在……烟云四州的通缉令上。”

当初,阿柔游历至烟云四州一代,乍然听闻岐州知州张博尧蒙冤而死,其亲属流亡在外,被人追杀。阿柔无法坐视不理,便主动护送张家人入京伸冤,却意外被卷入到了西南剿匪一事之中。

剿匪之行几乎大获全胜,可向山寨大当家陈松进献谗言,间接害死几十名良家少女的那两名道士却趁乱逃走,不见踪迹。朝廷下了海捕文书,阿柔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不想时隔许久,两个骗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当朝国师以及国师的徒弟。

阿柔觉得一阵阵晕眩,紧紧抓着檀木桌子的边缘,勉力支撑自己,“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堂堂大昭的国师,竟是上了朝廷海捕文书的罪犯!

这样的事实,无论如何都太过荒谬了。

……

承王府。

承王越来越受到陛下重用,也越发忙碌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闲暇的时间。

李晁奚方才刚接见过一波阵营内的朝臣,商议了一些与夺嫡相关的事宜,送客之后便回到自己的书房去了。

云飏紧随他入内,汇报道:“殿下,承王出手了。”

“我这位二哥,还真是沉不住气。”李晁奚不怎么意外,轻笑一声,“那司言那边的行动呢?可有受到干扰?”

“司门主传信说,已经摸到了柳叶门的老巢,不日就能将匪首缉拿回朝,让殿下敬候佳音。”云飏如实道。

李晁奚眼神中流露出赞许,“这上好的利刃,使起来就是得心应手,只可惜……他的心不在我们,终究是不能完全为我所用啊。”

“殿下,还有一事。”

“讲。”

“先前,您让属下去查司门主的身世,有些眉目了。”

李晁奚略一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云飏便将他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

云飏从故渊门前代门主司玄入手,打听到一些江湖旧闻。其中一件,便是说司玄初入江湖,年轻气盛之时,曾因心高气傲、大意轻敌落入一帮匪徒的圈套之中,后被路过的一名剑客救起,这才保全了性命。

那名侠客名唤岑白,江湖上鲜有人知他的名号。更少有人知道,先太子李焱曾借着公事的缘由,在江湖之中悄悄游历过一段时日,那时候的化名正是“岑白”。

在查出司玄和李焱有过交集之后,司言的身世自然就显现了。

当年东宫宫变,太子李焱身死,太子一党的势力拼尽全力才护了这一条血脉出宫,交由司玄门主带回故渊门。

从那以后,以司玄为首的太子旧部便开始着手筹备某个计划,最终在二十三年后让司言重返京城。

李晁奚听完之后,却没有太大波澜,只是了然地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云飏却有些不淡定了,“殿下,此人身份特殊,若是留在身边,怕是会有隐患。”

“身份特殊?”李晁奚笑了一下,“你是想说他身体里流淌着皇室血脉,也有资格去争那个位置,是吧?”

云飏大惊失色,直直跪了下去,“云飏不是这个意思!”

李晁奚轻哼一声,有些嫌弃地道:“起来吧,跟着本王多久了,还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云飏诚惶诚恐地站起了身,“是……属下无用。”

“这整个江湖,可都是他故渊门的掌中之物。要查江湖事,你以为绕得过故渊门这个槛?”李晁奚瞥他一眼,“你要查什么,又查到了什么,司言一清二楚,可不要以为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这……”

“但是无妨,我早先时候便说过了。这夺嫡之路,便是刀山火海,本王也会一步一步走下来,与虎谋皮又何妨?”李晁奚说道,“更何况,现今横在我路上的,是我那个出身尊贵的好皇兄啊。”

……

司言通过故渊门的消息网,找到了柳叶门藏在各处的据点,并以此推算出了柳叶门大本营的大概方位,如今已布下天罗地网,正在将范围一步一步缩小收拢。

一切都相当顺利,除了阻挠在路上的一些小角色之外。

故渊门某处据点。

“门主,我们已将云影派的人一网打尽,贼首花羽也已俘获。”一名弟子道。

这次行动,司言将他那个便宜徒弟张闻亦也带上了,此时就惶惶不安地站在他的身边。

“贼首……”司言玩味地念了一句这个称呼,继而道,“把人带上来吧。”

那弟子领了命,不一会儿便押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着的青年。他的面庞被血渍模糊了一片,只从面部轮廓依稀辨认出这就是昔日光风霁月的云影派掌门花羽。

司言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花掌门,柳叶门在江湖中的恶行,你也应当知晓,何故阻我?”

花羽艰难地喘息着说道:“听命行事而已,你不也一样吗?”

“我?我和你一样?”司言轻嗤了一声,“至少我还没有丧失辨别是非的能力,也不是人家座下的一条走狗。”

“你!”

“花掌门,当初继任掌门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云影派会变成如今这副任人操纵、毫无底线的模样?”司言看了一眼身边的张闻亦,“闻亦,上前来,好好瞧瞧,这个人就是你的杀父仇人。”

张闻亦瞳孔骤然缩紧。

花羽向来波澜不惊的神情有了些许崩坏,他看向张闻亦,“这……是谁?”

“花掌门,手上沾的血太多了,已经分辨不出是谁的了吗?”司言冷冽的眼神扫过花羽,“当年岐州知州张博尧被祁照陷害,因冤案下狱。不管怎么说,张知州也是朝廷命官,就算真的有罪,也应当押送回京,听陛下审判,可他却横死狱中。花掌门,这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吗?”

张闻亦眼眶霎时红了,死死地盯着花羽,恨得简直要将牙咬碎,“是你,杀了我爹。”

花羽有些不敢对上少年那锐利的视线,微微偏过头去不看他。

“怎么了,花掌门?不敢看他吗?”司言却专挑着他的痛处说,“你替怀王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还想捡起你那似有若无的良知?你配吗?”

“不要再说了……”

“你知道你对张知州痛下杀手的时候,这孩子才多大吗?那时他才十六岁。”

“我,我都是听命行事……”

“听命行事?”司言冷笑一声,“你听命行事,杀了张知州。随后,又听命行事,对他的亲眷赶尽杀绝,即便他们只是再无辜不过的妇女和孩子。若不是阿柔正巧云游至烟云四州,承王又未雨绸缪,派人护送,他们早已成了你的刀下亡魂。”

花羽仍旧嘴硬地辩驳道:“你以为承王护送他们是好心,是仁善?只不过是为了将他们一家人送去京中做认证,折掉怀王殿下的一条臂膀罢了。伪君子!”

“即便是伪善,最起码也行了善事,救了人命。不像花掌门……”司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这些时日以来,死于你刀下的那些无辜之人的魂魄,可曾入你梦中?”

“我没想害他们!”花羽蓦地放大声音,“我继任之时年纪尚小,许多事都做不得主。若不是门中列位长老逼我带着云影派接受怀王的招纳,我又岂会欠下这么多人命!”

“是啊,你总有理由,你是听命行事,是被逼的,是无辜的。”司言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有愤怒,却也带着一丝悲悯,“若你认定你无罪,为何不敢抬头看看这个因你而丧父的孩子呢?”

花羽终于忍耐不住,痛苦地哀嚎了一声,蜷缩起身子倒在地上,只是始终不肯抬头去看张闻亦的脸。

张闻亦皱着眉头,警惕地盯着花羽。

司言转向张闻亦,淡淡地开口道:“闻亦,你的杀父仇人就在你面前,你想怎么做?”

“啊?”张闻亦心中一颤。

“你想亲手杀了他吗?”司言又问。

若放在平时,司言要问他这种问题,张闻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想。他恨祁照,恨怀王,恨所有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恨不得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可当杀父仇人真真切切地跪在他的身前,任他宰割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恍然,简直要说不出话来了。

司言看出他的犹豫,温声说道:“这不是一道考验,只是征求你的意见,仅此而已。这一年,你虽跟着我学武功,却未曾有一刻脱离我的庇护,更不必说杀人了。只是,花羽犯下的罪孽,迟早是要清算的,若你下不去手也无妨,横竖将来我也能一直护着你……”

“师父,让我来吧。”张闻亦再一开口,语气已然变得坚定有力,“您说得对,他手上沾了这么多人命,这份罪孽,迟早是要清算的。而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软弱无能,谁也保护不了的我了。”

张闻亦接过了师父手中的那把刀。

花羽已然不再哀嚎,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远方的天穹,嘴中喃喃道:“师父,徒儿……有愧……”

司言终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轻声道:“花掌门,路是自己的,从来不该被旁人左右……虽千万人……吾往矣①。”

此夜之后,世间再无云影派。

而云影山的后山坡上,花震掌门的墓碑旁边,又多了一块小小的石碑。

①出自《孟子·公孙丑上》

第45章 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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