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秋温和地笑笑:“她吃的不多，只喝了一点饮料。”
二人眼神接触，张巧玉双手环臂抱胸，抬起下巴冷冷俯看她，正值气头上的人突然沉默，安静地一言不发。
她越看，李清秋越紧张，被盯得有些退却，以为对方会因此消怒，或者会说些什么感谢的话，结果换来的竟然是难以置信地指责，张巧玉态度极其冷淡:“我让你给她东西了吗？”
“什么？”李清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张巧玉重复:“谁让你给她东西吃了？”
“是，是……”她话还没说完，被一声粗暴打断。
“万一给我们吃坏了可怎么办！你付得起责任吗？”
张巧玉的眼神又再次犀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红唇像燃烧的烈焰，烧尽李清秋如萤火般微不足道的勇气。
“啊？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我……”李清秋被怼得哑口无言，不停地搅动手指，只身写满窘迫。
“对不起，我只是看她可爱……”
张巧玉唇边微翘，撩起极为不屑的傲慢:“没有我的允许，以后谁的东西也不能吃！”
她看着李清秋，却反手打在阳阳的后背上，虽然力道不重，但声音很大，清脆地声响让旁边的服务员也站立难安，就像一下下在抽打他们的脸面一样。
“这位女士，你不能这样……”
一记眼刀，服务员打了个寒颤。
张巧玉整个人仿佛失控一般，逮谁骂谁:“我教育自己的小孩管你什么事？还有，我让你们人看着小孩，人走丢了你们都不知道，现在找到了又吃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们就是这样开饭店的？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给我去把你们老板找来！”
服务员委屈:“实在抱歉，当时实在太忙了，我很难照顾周全，请您谅解。”
张巧玉两只手在腋下压得死死的，咄咄逼人的架势未曾减过半分。如此无理，也让本来认为不算什么大事的李清秋觉得她太没有礼貌了。
先前的胆怯在更弱的人面前此刻又化为保护盾牌，秀气的眉毛拧作一团，她摁住准备再次作出解释的服务员。自己走上前，壮着胆子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这位阿姨，看孩子应该是您本人的责任，为什么要反过来责怪别人？服务员也说了当时情况太忙，她既然已经提前告知您实际情况，那么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没有承担很大的看护义务。”
“况且我是看在这个小朋友很可爱的份上才给了她一点东西吃，那也是因为这个小朋友先跑来我这里的，她如果不过来，我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去招惹她呢？”
“既然一场危机被大家化解，也没必要这样接二连三无理取闹吧？”
服务员投来感激的目光，张巧玉的脸在感情驱使下忽青忽白，不时转动眼睛，满腔的怒气从瞳孔全部涌现出来。被逼得有些急了，指着李清秋反骂:“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招惹？我们阳阳才四岁，她懂什么叫招惹吗？到底是小孩子没有大人心眼多，依我看，说不定是你故意逗她玩把她引来的！”
“你，你怎么能这样讲话，这不是平白无故在诬赖我吗？”
张巧玉直言:“我就问你，一个喝水还要人喂的小孩子，哪都没去，为什么偏偏跑到你的桌边？”
李清秋被她呛得下不来台面，两个食指相扣的指甲不禁陷入皮肉，她又气又急拿对方无可奈何。
…
同一时间，李飏跟着老板来到后厨，水族箱里正摆着一众各色品种的活鱼，其中不乏鲫鱼、草鱼、太安鱼等等常见的类型，还有一些螃蟹和青虾。夏天高温，水质仍清澈透亮，放在水箱里让头顶灯管一照波光粼粼，活蹦乱跳。打眼一看，就觉得肉质肥美培养得当，大概是老板在料理方面下足了功夫。
李飏在装有鲫鱼的水箱探出头，将目光撒遍这些活物上，老板得意地扬眉指着那些亲手养出来的，倍有面地问他:“怎么样？我就说养的不错吧？”
李飏诚实夸赞:“是不错，以前没看出来还有这手。”
“嘿嘿。”老板取出烟，放在唇口含着，白色烟蒂随着拉扯而抖动，说起这些个小玩意忍不住的畅想未来:“唉，我现在就等着哪天赚够钱了，把店一关以后就以钓鱼为乐，没事就经常去宁海附近钓鱼好了。”
“你觉得这老年生活咋样？”
李飏盯着水里的鱼，说:“可以实现，只要你能耐得住寂寞。”
“废话，我开菜馆都多少年了，肯定能耐得住寂寞。”
他从烟盒抖落出烟来，递给李飏，李飏仍推脱:“我不太会抽。”
老板撇嘴，狐疑道:“那你在局里肯定不会来事，像你这样的小新人，除了功绩，也就只能做这些讨好老大了吧？”
“难道你们队长不抽？”
两人之间装着鲫鱼的水箱正咕噜咕噜不断冒泡，零星几滴水溅到外面，溅在李飏的手背上，李飏看着这些吐水的泡泡，然后莫名就联想到烟不离手的项明朗，他吐烟圈的时候大概就跟这些鱼吐泡泡一样扰人吧。
“抽啊，怎么不抽。”李飏说，“听说他家楼下的小卖部，就因为他都开上小汽车了。”
“真的啊？”
“当然了，警局传说嘛。”
老板凑近问，“那也太能折腾了，就可着两个肺乱来，那不得抽黑喽。”
李飏想了想:“嗯，确实。医生说了，那是烟里长了个肺。”
说罢俩人同时大笑起来，笑完之后李飏一扬手，终于作出决定:“给我来条鲫鱼吧。”
“两人分量就行，另外再补一条，等吃完饭我再带走。”
“给病人吃的吧？三斤左右行不？”
“行。”
“好嘞。”李飏点名要哪条，他就拿哪条，老板拿起鱼网往下这么一捞，一条大约三斤重的鱼被打捞上来，他对着厨师喊:“小骆，把称拿来！”
“好嘞师父！”
小骆正揉着面团，听见喊话立即擦干沾染粉面的手，抱着称从狭窄的走廊一路挤过，他往台面上一放，老板拎起鱼称重，指针开始回转，然后在3.05斤处停了下来。
李飏见状觉得不可思议，“嘿，还真神了。”
老板:“怎么样？我就说熟能生巧吧？”
“看多了自然就能做到心中有数了，就跟你见识多了，看见可疑的人心里就自觉多了层警戒。抓鱼和抓人一样，其实都是一回事，心稳，手就稳。”
“一抓一个准。”
他把鱼给了小骆，小骆问:“师父怎么做啊？做成汤吗？”
老板看向李飏，李飏说:“就做成汤吧。她口味淡，做汤正好。”
小骆拎着鱼走了，老板得空又对着小骆的背影长吁短叹:“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来事，给他安排到外面，连个客人都留不住。唉，愁人。”
李飏说:“应该是岁数小，不懂这些，多教教就好了。”
“唉，我就是一粗人，只会教菜，哪里会教人。”
李飏笑道:“刚才说的不是挺好的嘛？”
老板讪讪摆手，“学都没上过几天，你就别打趣我了。”
旁边靠着灶台，两个厨师正如火如荼的烹饪，起火颠勺锅在手中游刃有余，菜板剁的噼里啪啦响，周围一片嘈杂，小骆就在人堆里专心熬汤，恍若与世隔绝一点不受外界干扰。
李飏不忍感叹，“我们昨天找到的男孩也很年轻，只可惜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老板问:“就是今天早上贴在电线杆上的那个？”
李飏拿出告示，打开给老板看:“我来除了吃饭，其实还想向你打探情况，有见过这个人吗？”
老板大致看了一遍信息，只觉得一头雾水，摇头:“我好像没见过，但是听说过这个事情，就中午还有人讨论着呢。”
“都讨论了什么？”
老板:“说什么的都有，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不当真也可以。”
李飏又让他看了一遍，“你再帮我仔细回忆一下，到底见没见过这个人？”
老板说笑:“咋了这是，难道还想赖上我不成？”
见李飏急眼，他又赶紧妥协:“行行行，我给你好好看看。”
老板就着空掉的瓶子弹了弹烟灰，对准光源眯起眼仔细辨认，他看完后额头不禁浮现出纹路，又把纸张拿近了一些，皱纹更深了。
正巧老板媳妇过来催菜，他就喊道:“桂花，你来一下。”
桂花交代完事情，火急火燎地赶来，拧着老板的耳朵直嚷嚷:“干嘛呀？没看见正忙着吗？”
老板顾不上喊疼，先把告示推给她看:“你认真瞅瞅，这小子是不是之前来过咱们这？”
“哎呀你瞎说啥啊，每天来咱们店里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啊。”
“你先瞅瞅再说啊。”
俩人脸贴脸，认真研究一会儿，然后桂花也出现相同的诧异，她指着图中人某一个部位问:“你看看他眼下是不是有个黑痣？”
“看不清楚……好像是打印的问题吧。”
不等二人分析，李飏自然的接过话:“他的右眼角的确有颗黑痣。”
“这么说你们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