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灵抬眸看过去，眼底露出几分惊异的神色，没来得及把剑收回去，走近半步，“师妹？”
鹿绾又哭又笑地抹了把脸，说话带着些鼻音，“师姐，是我。”她把元丹塞进衣袖里藏好，不能让师姐知道她此行是为了寻药炼丹，否则师姐定会自责不已的。
季舒灵眼里泛起盈盈泪光，原本清丽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温婉，她拉起鹿绾的手看了又看，长长舒了口气，“师妹，我还以为你遇险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师姐，你的灵根似乎恢复了？”季舒灵点点头道:“还得多谢妙筠师叔，这么多年来，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是因为妙筠师叔的药吗？可是她明明记得这药治标不治本，并没有修复灵根的作用，难道是师叔又改良了药方？
这世界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水到渠成罢了。师姐恢复了就是天大的喜事，以后又可以和师姐一起练剑了。乾坤袋里正好还剩两株灵草，可以换点钱带师姐到云闲镇大摆宴席庆祝一番。
鹿绾冲师姐狡黠一笑，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师姐，今天我带你逃个课怎么样？”鹿绾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脚下生出蓝色的符阵。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嘞！”
“新炼制的丹药嘞，九枚灵石全部带走，童叟无欺。”
“师妹，这……不太好吧？”季舒灵被鹿绾牵着手，时不时回望着云闲镇背后的仙山，鹿绾察觉到她的手心都出了些薄汗，安慰道:
“我提前看过的，今天的课又是那个耳根子都听出老茧的修仙界史，缺一节没事的。”季舒灵没再打退堂鼓，似乎也认可了鹿绾的话。
“对了师姐，再陪我去一趟天宝阁吧，就当是看一出好戏。”
季舒灵顿了顿，眼睛一下子睁大，“师妹真的取到七星莲草了？”
“嗯哼。”
鹿绾大摇大摆地走进天宝阁，阁中人见她像见到鬼一样，闪身躲开，鹿绾拉长嗓子喊:“王仁贾！出来！”
“大早上的嚷嚷什么呢！”王仁贾挺着个肥肚慢悠悠地晃过来，瞟了鹿绾一眼，吹了吹胡子道:“小丫头你命还挺大啊？”
“那是，本姑娘今天心情好，给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七星莲草，让你开开眼界！”一株装在玄冰盒中的七星莲草被高高举起，发出璀璨夺目的异光。
人群纷纷侧目过来，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刺眼的光照得王仁贾差点睁不开眼睛，眯成一条缝，张开的嘴巴可以塞得下整个鸡蛋，“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七星莲草啊！”
他兴奋地搓搓手，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冰盒之时，鹿绾将它收进乾坤袋中，双手交叉伸了个懒腰，道:“王老板，我有些渴了。”
“那边的，还愣着做什么，给贵客送茶来啊！”王仁贾朝跑堂的小二瞪了一眼，两人忙不迭地送茶水过来，撞个满怀茶水撒了一地。
“哎呀！背也有些酸。”立刻就有人围上来给她捶背，鹿绾惬意地眯起眼，缓缓开口:“我知道王老板想买我这株灵草，可是我也算九死一生才取到的，就看王老板是否有诚意了。”
“一百万。”王老板毫不犹豫出价，胜券在握地瞥向鹿绾。
鹿绾摇了摇头，叹息着从太师椅上起身，“看来王老板也不是真心想要。”
王仁贾拖着肥胖的身子挡住她的去路，谄媚道:“那姑娘希望出价多少？”
“我呢，也不是那种狮子大开口的人，只是当时王老板拿假货骗人，还威胁我，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所以您要赔我心灵慰藉费，我才能把它卖给你。”王仁贾缓缓竖起一个手指，试探性问:“那我再加一万？”
她唇角蓦然绽出一抹冷笑，“一万，打发叫花子呢？”
“全部加总一百二十万，这算是友情价咯。怎么样？你不要有的是人要买。”
“一百二十万……这……”王仁贾脸上的肥肉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想到那七星莲草世间难求，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地了，他咬咬牙道:
“好，一百二十万，成交！”他大声宣布，生怕鹿绾反悔。
鹿绾满意地点点头，最好的那部分已经拿去炼丹了，能卖到这个价其实还不错。
她掩住面上的喜悦，将手中的玄冰盒递给了王仁贾。王仁贾接过，眼睛仿佛被钉在上面，久久未曾离开，掏出放大镜换着各种角度看。
“王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别让我等太久哦。”鹿绾提醒道。王仁贾连连点头，转身吩咐小二去准备钱款。不一会儿，堆积如山的灵石就摆在了鹿绾的面前。
鹿绾数了数，确认无误后，将灵石悉数收入乾坤袋中。带师姐在云闲镇买了几身漂亮的新裙子和首饰，天空渐渐泛起柔和的金色余晖。
酒楼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楼外点上了明黄的灯笼，鹿绾拉着师姐直奔云闲镇第一楼，醉逢楼。
“师姐，听说醉逢楼有个稀罕的菜肴，只有特定的时节才能吃上，好像叫什么……”鹿绾一时想不起来，停顿之时，季舒灵答道:
“蟹酿橙。”
“对，就是这个，师姐果真是无所不知。”鹿绾重复念着这个菜名，面露不解，“蟹酿橙，又是蟹又是橙的，真的会好吃吗？”
“我陪师妹去尝尝？”鹿绾笑道:“就等师姐这句话呢，今天我请客。”
雅间摆满了一大桌饭菜，其他的菜都上齐了，鹿绾等了才等到她期待已久的蟹酿橙，不见螃蟹，只见几个蒸过的橙子，她咬了咬筷子问:
“不是叫蟹酿橙吗？蟹呢？”小二得意地笑了笑，解释道:“姑娘是第一次吃吧，那我可得好好跟您介绍一番，这蟹酿橙之所以只能当季吃，就是这橙子的缘故。”
“蟹肉在里面吗？”季舒灵饶有兴味地侧过头来，小二点点头，继续道:
“这在人间是皇宫里才能吃上的美食，需得用当季成熟的鲜橙，切开一部分，将内里刨空留些橙汁，再把新鲜的螃蟹洗净后取蟹黄蟹肉，填入橙中，盖好盖顶，加以秘制调料蒸熟，这才成了染了橙香的蟹肉，所以叫蟹酿橙。”
“听起来很不错。”鹿绾确实闻到了混合在热气中清新的橙香。
“那客官先慢用，有需要再喊我。”
师姐，今天是专为你摆的宴席，你先尝。”季舒灵眼角化开温柔的笑意，“你我之间不用拘束。”
季舒灵小口小口地嚼着，细细品尝，与鹿绾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唇边都粘上了些油花，正吃得欢快，忽而听到楼外一阵喧哗。
几道清晰的议论声传进她的耳朵里，“听说了没，南风馆来了个绝色花魁。”
“那样貌，啧啧啧，似乎曾经还是高门大户家的嫡公子呢，难怪那般出淤泥而不染。”
“我还听说呀，他是被人卖过来的。不知怎么的双亲暴毙，原本庶出的公子将嫡公子发卖，自己当了家主。”
“啊？庶子发卖嫡公子，倒反天罡啊！”
鹿绾越听越起劲，声音越来越远，混入了闹市的吆喝声中。她向来对这种八卦毫无抵抗之力，恨不得把耳朵贴过去听，等到师姐吃好了，草草扒了几口饭就跑去结账。
她凭借着找师尊讨钱混入南风馆的经验，乔庄一番在巷子里穿梭，季舒灵见她走入的巷子越来越不对劲，提醒道:“师妹，这不是回山门的路……”
鹿绾站在原地，左边是南风馆，右边是绮香楼。绘有花卉图案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雕花红门敞开着，迎客如宾。
娇媚的女子手持团扇朝外面吆喝，香肩半露，声如鹂鸟，迎笑着将门外的行人揽入楼内。
“师姐要同我一起进去看看吗？”季舒灵微微皱了皱眉，道:“师妹，去这种地方要是被执法堂抓到了，罚灵石都是小事。”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被处罚之人的名字会在宗门报刊置顶一月，以示惩戒。”
鹿绾指了指自己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脸，神秘地挤眉一笑，“就我现在的样子，师尊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师姐想去看看吗，我帮你也乔装打扮一番？”
季舒灵婉言谢绝，最后又提醒了一遍才离开。鹿绾谨慎地逡巡一圈，确保没有执法堂熟悉的面孔，重新系好头纱，才敢溜进南风馆。
殊不知，她亲爱的师尊也在这里。
“小美人，再陪姐姐喝上一杯。”烟紫罗裙的绝色师尊身边围坐着五位年轻貌美、风格迥异的男子。
丝竹管弦清雅之乐混杂着男女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好似清月揉碎了混在泼墨绘彩的迤逦景色之中。
“仙女姐姐，奴家快醉了，可否靠在姐姐肩头歇上一歇？”
“自然可以。”青芜揽过美人，仰头饮下一壶酒。
一旁抚琴的美人徒生愠色，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姐姐说我抚的琴可好听？”
“好听，陌琴的琴音自是最好听的，仙乐也不及你半分。”
“那姐姐不奖励我些什么吗？”抹了唇脂般嫣红的唇瓣轻启，吐气如兰。
“过来，靠近些。”青芜抬手示意他，精致小巧的下巴搭在她的手心，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鹿绾没眼再看，高台红纱后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只听涂着满脸胭脂水粉的老鸨掩面笑道:“今夜客人爆满，想必都是为了一睹裴离公子的芳容吧。”
“快啊！都两个时辰了，怎么还不给看！”
老鸨顿了顿，笑出朵花儿来，“别急嘛，我有一个大消息要宣布。”
她拍了拍手，红纱垂落，美人的双手被红绸缠着，挣扎间蹭出了几圈红痕，一袭墨发披散在肩头，身上的珠串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雕刻着鹤纹的白玉扇啪地合上，老鸨扭着腰过去，挑起他的下巴，“五千灵石起拍，价高者得。”
鹿绾的心猛地一颤，这双眼睛，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