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戈带着浮忆珠走出昏暗的地牢时，被站在洞口的一抹绛色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来者不善，立刻召出了羽扇，待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

“杜婶儿？”

杜三娘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没有打扰她，谁知竟吓到了云少戈，她缓慢走到云少戈面前，布满皱纹的双手握住云少戈的柔荑。

“戈儿，我来看看你。”杜三娘满脸的关心。

她思索了许久，还是放心不下云少戈，总是责备自己这糊涂的几白年，怎么会与云少戈越来越疏离，怎么能放任故人之女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为此她彻夜难眠，特地在此处等着云少戈出来。

她看到云少戈手中异样的羽扇，不禁问道：“这是你娘给你留下的羽扇？怎么变成这样了？”

羽扇上洁白的羽毛几乎都染上了血红，只剩下几处白色，她用手摩梭了几下，那血色彷佛融入了羽扇中，再擦不掉了。

“我想记住这一切，便把云少贤和云莲宜的血融进了羽扇。”云少戈神情晦暗，低低说道。她真的很累，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疯了。杜三娘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像哄小孩似的拍打她的背部，云少戈再也忍不住泪水，在杜三娘怀中抽泣起来。

她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杜婶儿总是会拿着新做的糕点分给自己，也会和自己阿娘彻夜长谈。还会像现在一样温暖的抱住自己，叫自己戈儿，给自己讲从人间听到的故事，哄自己入睡。

可是阿娘死后，一切都变了，大家都相信了自己是个欺负妹妹、不讲理的坏小孩，也没人再和她做朋友了。就连杜婶儿虽然还是会偶尔关注一下她，但也对她不是很亲近了。

“还记得你小时候，软软糯糯的，像人间的糯米丸子似的。我就见了你一面就喜欢的紧，也不想回人间了，就想留在这看着你长大、嫁人。”杜三娘摸摸她的头，感慨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啊，你和你娘长得可真像啊，这眉眼……”杜三娘有些哽咽。

“杜婶儿，我娘的玉司南佩是你从人间带给她的吗？”云少戈想到那句“想不起来了”，有些焦急的问道。

“司南佩……”杜三娘回想了会“你娘的司南佩不是我给的，我之前也从没见过她拿出来过，”

“那……那您可知我娘在人间可遇见过什么人吗？”她总觉得那块司南佩关系着自己阿娘的人生，想要探究个真相。

“丫头，这就说来话长了。”杜三娘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当年你娘刚从人间回来不久，真君大人出事，云山无主，你外公就起了异心，想要独占云山。当时云山是狰族的领地，这其中又发生了许多龌龊，最后以两败俱伤结尾。……若不是执笔人出面，怕不知要闹多少年。你娘就是那时候看上了你爹，她未曾说过在人间的遭遇，我也不知道她去人间都见到了什么。”

杜三娘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道：“婶儿也不瞒你，那时候我和你娘的关系不太好。”她有些尴尬，“咳咳，那时候婶儿也喜欢你爹，所以和你娘见面也不会说上几句话。”她还是说的委婉了些。

云少戈有些惊讶，她印象中的云乾实在不到能让众女鸽为情痴迷的地步啊。

“欸，你别不信啊，别看那云乾现在那副模样，他年轻的时候还算清秀。当初，我们两个挣的不可开交，若非伏止大人点醒我，我恐怕和你娘现在还是死对头呢。”

杜三娘想到了当年，她被执笔人点醒，越想越觉得整天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实在不像话，可一见到佘乾，便被勾了魂似的，所以她决定去人间转转，想着散散心。

没想到她沉迷于人间美景太久，等她回来时云惠容已经和佘乾成亲，连孩子都有了，佘乾也改姓成云。

“我也劝过你娘亲，你娘亲就认定了那云乾是她的真命天子，我真是恨不得把她眼珠子……”她越说越激动，忘记了云少戈还在她身旁，等她反应过来，不禁尴尬的低咳两声，“咳咳……少戈啊，婶儿说话有点直，你别介意啊。”

云少戈已经明白了过来，“我娘是绝对不可能看上云乾的。”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佘乾那玩意根本配不上你娘。”她当初从人间回来，一天总是要去嘲讽一下云惠容，想骂醒云惠容，长久接触下来，越发的喜欢云惠容的性子，两人才成了朋友。

“若是你舅舅还在，你娘肯定不会这般……”当年她颇为欣赏这位云少主，不论是品行还是容貌，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羽鸽族再未有那样绝色的公子了，否则她也不会终生不嫁。

云少戈听过自己舅舅的事情，她舅舅云青运是九尾真君的徒弟，在外祖父的暗中谋划暴露后，为了替祖父赎罪，自戕而亡。

当年种种，时间久远，人证物证留下的都太少了。云少戈只能慢慢查探，她一定要找到司南佩的主人，完成自己母亲的念想。

夜还很长，杜三娘拉着云少戈的手边走边说，两人的身影在月下越拉越长。

待伏止找到符呤时，他正趴在一棵百年梧桐树的树枝上，赤红的毛发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很是显眼。

伏止没有打扰到他，轻轻的坐到了他身旁，和他一起欣赏空中的明月。

伏止抚了抚符呤背部的皮毛，冰凉的手刺激的符呤身体一抖，他转过头来，撇了伏止一眼，将自己的身躯蜷成一团，不想理她。

虽然只是一瞬，但是伏止还是看见了他眼角闪过一抹泪光，伏止心里软了一瞬。她不再思索，学着符卿哄他的模样，将他抱起，指尖划过他的头部，轻轻按摩起来。

也许是她学的不到位，没过一会，符呤就顶开了她的手，睁着诺大的狐眼瞅着她。

伏止出世才不过两千年，接触过的异性少之又少。虽然她习惯了伪装自己，但其他妖类也不是傻子，也能从她得处事中看出些许端倪，也就只有符呤能一直追着她跑个不停了。

她还记得自己为了摆脱符呤，摘下了脚腕处的铜铃，露出可怖的真容。哪怕是在他面前欣赏濒死妖类，他都能再次倘若无事发生般没心没肺的出现在她面前。

伏止不是很理解他的行为，在她看来，世间的一切情爱都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她就像披着外皮的异类，模仿着周围众妖相处的习惯和处事风格。

符呤确实是特殊的存在，但她也只是将他当作“家人”般相处。

“他会没事的，我看过了，确实是小伤。你要相信你父亲的能力。”伏止向符呤陈述事实。虽然这一切疑点重重，那个“天道”明显不想和他们对上，伏止对它现在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嗯，我只是想到了阿娘。阿娘每次问起他，我都只能骗她说云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让她安心再等等。”符呤眼中又续起泪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但是我就是替阿娘不值，他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和阿娘团聚，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一点也不在乎……我这个儿子。”

符呤明白不应该这样想，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为了妖族的未来而努力，有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可是他不是超脱世俗的神人，他作为妖神执掌万妖录时能够做到体会苍生之苦，可作为儿子，他有自己的私心。

“当初他给娘亲写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要我照顾好阿娘，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要不是我赶来灵山卫质问他，他早就没了。他还想着瞒着阿娘和我。”符呤已经平复好了心情，蜷起狐身，闷闷的说。

伏止想到三百年前符呤找到自己请求自己帮忙治疗荀择，自那以后，这父子俩见面气氛一次比一次冷冽。她不太懂这些感情，也没有办法安慰符呤，只能噤声不言。

好在符呤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也没在意她的沉默，他抬起狐狸头，好奇的问道：“伏止，你阿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我听仓粟说她之前一直待在冥府，你小的时候我也就见过你一次。”

阿娘……

伏止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眼前闪过的却是一片血红，和被血染透的青衫。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像符呤之前问过无数遍的反应一样，再次转移话题。

“等天亮了，我要去趟奉海秘境，我会让白君来陪你，你可以先回诸悠山。”

她有不好的预感，不想让其他人和她一样涉险，特别是符呤。

“我也去。”符呤毫不犹豫道。

伏止撇了他一眼,“不行，你好好待在外面。”她后退一步，允许他待在灵山卫。

“那我等你进去了我再偷偷进去。”符呤的眼睛亮起狡黠的光芒。

“………”

伏止的右眼再次跳起来，她扶额，有些头疼。

符呤见状，直起身子，伸出狐爪按住她跳动的眼皮。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他能清晰的闻到伏止身上的笔墨纸香，人间的山水画卷、水墨笔砚彷佛浮现在眼前，让他头脑清晰了不少，忍不住想靠近。他的鼻尖往伏止的衣襟处嗅了嗅，两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颇有些暧昧。

如果伏止的眼睛没有盯着他就好了。

“下去。”

符呤不情不愿的从她的身上爬下去，变回了人形，乖巧的坐在她身旁，耳朵还泛着红。他颇为不甘心，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能碰到那淡红的薄唇了。

伏止盯着他看了会，终究还是没说他什么。

“睡会吧，明天还有大事要干。”

符呤有些意外，秀气的桃花眼笑的弯成月牙状，惊喜的攀上伏止的手臂，“你要带我去了？”

“没有，你就待在云山。我有别的事情让你做。”她拍拍符呤的头以示安慰，“睡吧，我会喊你的。”

还有一章，在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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