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锐被说话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支起半截身子。

枕边残留着一丝队长的气息，但另一侧的被角掀起，袒露着床单上阡陌交错的皱褶，将手抚上去，已感触不到任何余温。

说话声再度透过休息室的窄门传进来——是凌川。他似乎正在对电话里的人发出指示，那头说得什么秦锐听不大清，而队长在简单征询了几句之后确认了那道命令。

秦锐抓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瞄了一眼，随即哀叹了一声——才刚五点十分。

他们不是三小时前才睡下的吗？这两个人现在又在发什么癫？

而且凌川癫也就罢了，他的队长何时也变得这么“勤奋”了？嘴上说着没事，却已有将近四天没好好睡过一个整觉，秦锐不得不怀疑除了失语症，队长是不是还出了什么别的问题。

他那个大姐，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啊……

担忧反倒令秦锐的脑子清明了一些，他忽然反应过来，凌川和队长应该是在指挥他们连夜派去那座民用机场的勘查小队。

——由于安全区的卫星系统一直没有收获，凌川担心夜长梦多，紧急派遣了一组侦察员去现场勘查。三百公里左右的里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秦锐揉了揉眼睛，考虑要不要出去看看，但转念一想，两位领导都在，未必希望自己跟着掺和。队长既然没把他叫醒，就是不需要他帮忙。秦锐自己也并不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情，于是索性仰面躺了回去。

他实在太困，几乎是一沾枕头就失去了意识。再一睁眼，已经快八点了。

外面的办公室彼时已无人声，秦锐推门出去，只看到办公桌上散落着几张地形图，而另一侧的文件柜几个柜门大敞，原本整齐码放的卷宗一部分被搬出来摆在地上，另一部分横七竖八地堆叠着，一沓文件从最底层溢出来，漫过通往门口的通道。

秦锐有点头疼，好容易才将一切收拾妥当，简单洗漱完毕，接着就被早饭的香气吸引去了食堂。

“——哟，小英雄终于起啦。”陈晨见他出现，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他伸手指了指面前桌上的一碗粥、两个馒头和一叠小菜：“给你留的，快吃吧。”

队长和凌川在另一个角落，看样子是在和谁视频通话。队长知道秦锐来了，便站起身朝他走来。

秦锐在陈晨对面坐下，左顾右盼了几个来回，奇道：“其他的人呢？”

事实上，整个食堂除了队长、凌川和陈晨，就只有两个正在打扫卫生的炊事员。秦锐猜想那些特种兵可能是去训练了，但他的三个队友呢？

“有任务。”队长回答得简略，伸手把一枚鸡蛋磕在他跟前。

粥和馒头都已经凉透了，鸡蛋却还带着队长掌心的温度，这让秦锐忽然有点舍不得剥开它。

他又去抓了一个馒头，囫囵咬了一口，含糊地问道：“什么任务？”

大概是知道队长现在很难说得清，陈晨抢先开口，简述了他了解的情况——

勘查小队在日出时分传回报告，机场早已人去楼空，连带着原本停在机库内的另四驾直升机一并鬼魅般地消失了。

队长和凌川随后与老欧进行了简短通话，方才得知他派驻停机坪的人手在两天前就遭遇了伏击，林曼的人也是从那时起就联系不上了。老欧怕他们还未脱身，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这消息虽有些迟滞，不过队长和凌川早想在前面。在他们通话之时，小高、凌莉、雷驰已带着三个特战小队赶往被“反叛者”占据的军事基地，并且在二十分钟前顺利控制了局面。

凌川趁陈晨说话间也走了过来，将手里的平板支在桌上。

凌莉接替雷驰出现在屏幕中，开始汇报他们那边的情况：“刚刚清点了人数，还剩下五十七个，都是些一问三不知的雇佣兵。那个叫马农的要跑，被小高逮回来了。这个人应该是林曼的心腹，需不需要我把人带回去审审？”

队长很快给出指示：“暂时不用，你们把人看好。这个人以前是……我们那个组织的……”

“是星情局的技术员。”秦锐吞下最后一口粥，稳稳接住队长的停顿。

“对，他是星情局技术出身，受过专业训练，手里应该掌握了不少……”

“情报？数据？”

“监测数据。务必别让他毁了。”

秦锐此时仿佛化身为一个人形提词器，不厌其烦地猜测并提示着队长说不出口的名称，而队长则一丝不苟地把它们复述出来——这是秦锐从神经科医生那里学来的康复训练方法，也是他与队长之间的一个约定。

秦锐本以为队长不会轻易配合，却没想到他比他料想中要听话得多。他甚至怀疑，现在就算让队长跟着他念段绕口令或是叫一声“心肝宝贝”，对方也会照做不误。

不过他可不敢轻易尝试，毕竟自己的房间现在已经成了凌川的办公室，他这个无“家”可归者今天晚上睡在哪儿，还得看领导脸色。

“好。我们已经封锁了所有入口，一会再搜搜有没有别的线索，晚点再联系。”凌莉确认了指示，主动将通话挂断。

凌川收起平板，对队长道：“没别的事我再去研究一下地形图，一会儿带一队人，去首府机场那边看看疏通进度。”

队长点点头：“那正好把……负责维修的人带回来，研究一下顶上那架……”那架他们偷回来的直升机。

“你说机械师是吗？”凌川并无耐心等他们把话补齐，“上面给特遣队配了专门的机务组，本来打算等航线通了再进入警戒区。如果你需要，可以考虑提前调进来。”

这倒不是什么急事，凌川提供了信息就打算离开，秦锐却“噌”得蹿起来将他拦下：“长官，我能不能提个意见——你以后需要什么文件，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找到之后给你送去。可以吗？”

凌川应该是在想别的事情，随意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找就行。”说着就打算绕开秦锐继续前进。

秦锐却坚持不懈地挡在他前面：“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凌川莫名其妙被拦住去路，正要发作，忽然想起昨天那尴尬的一幕，有些无措地转了语调，“……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会记得敲门的。”

他又将声音放低了些，咬着牙继续说道：“不过这里毕竟是军事重地，现在又有那么多人在，你们能不能也注意点影响！”

“注意什么影响？”陈晨一脸八卦地将脑袋探过来。

秦锐被凌川说得脸都憋红了，一时忘了自己本来要表达什么。而队长简直要乐疯了。

半晌后，队长才终于肯带着笑腔替秦锐解释：“你误会他啦，他是不想让你动我那里的东西。”

凌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从来不知道收拾！我要是哪天被绊倒摔死了，您就自己回去谢罪吧！”

*

凌川走之后，队长又去见了一次林曼，随后派出了两支小队，不知是去执行什么任务。

秦锐和陈晨再次被排除在外，俨然成了S监狱里最闲的两个人。

“你们这儿也太没劲了，要不是为了我妹妹，我才不会留下呢！”

S监狱地下室二层，陈晨托着腮帮子坐在跑道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操场上，没出任务的特种兵们正在进行日常训练：500个俯卧撑、3x400米障碍跑、200个持枪蛙跳、100次负重引体向上，最后再来一次负重40公斤的十公里跑，全部限时完成。

而这些，还仅仅是他们一个上午的训练项目。

秦锐蹲在一边，低头把玩着队长给他的那颗鸡蛋——底部的蛋壳早就裂成网纹，碎片挂在膜衣上摇摇欲坠，但他仍然小心地维护着，就好像那不是食物，而是一枚易碎的艺术品。

陈晨又叹息了一声。如果秦锐没有数错，这应该是他今天上午第十七次叹气了。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回一号大院算了。”陈晨如是说道。

这里本就是座监狱，又不是什么娱乐场所，当然不像你们黑市那么有意思……秦锐心里正想着，突然间听到侧后方的入口处传来一阵规律的敲击声。

他本能地抬起头。训练场上热火朝天，陈晨甚至还没有反应，但那声音就如同震动他鼓膜的小锤，一声声敲在他心里。

秦锐注视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趋近，心中则在诧异，这么嘈杂的环境，他到底怎么确定他们就坐在这里。

“——无聊吗？”盲杖划过跑道边缘，落在他脚边，队长的声音如期降临在他头顶。

秦锐不是故意不答，只是在仰头间，被那道优美的下颚线吸引了去。

陈晨倒是十分老实地哼唧了一声：“无聊啊！都快无聊死了！”

“想回去？”队长将头偏过去。

陈晨连忙摇了摇头：“在找到陈曦之前，我哪儿都不去！”

无论他刚才跟秦锐是怎么说的，现在都来了个死不认账。

队长于是把头扭回来：“那是想出去？”

“出外勤吗？”秦锐怔怔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出外勤，凌川临走时甚至还特意问过他要不要去。只是他明白，队长没把自己也派出去，多多少少是因为听从了他们的建议，那么既然他不能出去，他就陪他一起。

队长或许了解秦锐的心思，但此刻绝对不是在考虑秦锐的心情。

“这可是你们说的……”他意味深长地评价一句，转而在唇边扬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我倒有个不无聊的办法，你们想不想听？”

秦锐忽然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不无聊，我能不能不听？”他说这话时至少带着七分心虚。

“那可不行！”队长果断拒绝了秦锐的提议。

队长收起盲杖，在空中拍了拍掌，立刻将场内唯一的中尉召唤到跟前。

——这些特种兵在命令传达方面应该有一套严格的规矩，队长的举动并未叫停士兵们的训练，甚至都没有人转头往这边看上一眼，但这个中尉显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队长的指令。

“第三小队队长黄大均报道，请总队长指示！”中尉一上来便自报家门。

“黄队长，这两个人，我想麻烦你帮我带带。”队长于是也开门见山。

中尉得知队长的意图，脸上马上露出了难色——秦锐和陈晨都已在场边看了半天，他评估过他们的懒散劲，就知道这两个不是什么好“货色”。

只可惜队长看不到他的脸色，所以他把话继续说下去：“不用特别照顾，你们怎么练，他俩就怎么练。跟不上不用等，不听话就罚。”

秦锐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他就说队长刚才怎么笑得那么诡异。

陈晨马上提出了异议：“哎不对啊，我又不是你们的……”

但队长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给你们十天时间，赶上及格线。不然的话……”

他突然靠近秦锐，在他耳边幽幽说道：“你可就永远别想再出外勤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的队长怎么可能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

秦锐狠狠剥开鸡蛋壳，几乎将那颗又被他焐热的鸡蛋一口吞下去，随即被蛋黄呛得猛咳起来。

“我后悔了！要不我还是先回一号大院吧！”陈晨那厢开始哀嚎。

“刚才给你机会你不走，现在嘛……”队长笑得一脸灿烂，“好好练吧，早点及格，早点解脱。”

“不是，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好久没写日常了（指八年），推主线之前先吃点小菜吧（也可以是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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