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进驻S监狱两小时后，第一次全体大会在S监狱食堂兼会议室如火如荼地召开。

凌川把“S号特遣队成立暨誓师大会”这一行大字打在公屏上，激昂澎湃地发表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演讲，从警戒区的糟糕近况说到对未来的激情展望，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冲出去消灭所有丧尸、降服一切反动势力、夺回警戒区失地。

S小队众人早对他这一套见怪不怪，顶多是凌莉翻个白眼，骂一句“神经”。陈晨却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这种阵仗在当下可真是十分稀奇。

小高四下瞄了几眼那些神情专注的士兵，总结道：“你别说，部队里还真就吃他这一套。可能是我们在警戒区呆得太久了……”

队长站在讲台边缘，在百来号人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中揉了揉耳朵。

他自己对这种事自然是不感冒的，但凌川解释说，这些士兵被他从被窝里薅起来直接拉来警戒区，只知道他们是来打丧尸的，他有必要澄清一下在未来的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里，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凌川还说，必须树立一致的目标，才能让队伍里的所有人保持一条心。关于这一点，他倒是无法反驳。

所以，他也实在无法回绝凌川在喊完口号之后当众邀请他发言的提议，以及那些士兵热情的掌声。

凌川一面把他往中间推，一面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该说的我都替你说了，但你才是指挥官，你必须得站出来讲两句才行。”

他得承认，凌川说得不无道理。

是麦克风里的电流声还是自己的耳鸣，秦锐有点分不清。但那嗡鸣声持续了一会儿才停下，他的队长站在讲台前斟酌了过分长的时间。

好在耐性也是特种兵的必修课之一，所以每个人都能按捺住疑虑，安静等待台上的领导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而队长终究不会让任何人失望：“各位，你们中有些人认识我，有些人不认识；有些人已经和我并肩作战很长时间了，有些人可能还在想，我这样的人今天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同一个愿望，都为此肩负同样的使命。重要的是，驱使我们踏上这片土地或是选择留下的那个初衷——

永远不要忘了它，那么所有的血泪伤痛都可以被治愈；所有的分歧、矛盾、冲突，都不值一提，因为我们最终要到达的是同一个地方。

这一路注定不会风平浪静，我有幸能与一些人同行至今，也期待今后还有机会和更多的人一起，继续并肩战斗下去。”

话音落地，雷鸣般的掌声再度响起。

此际的慢声缓语、抽象叙事将情绪渲染得恰到好处，不仅在凌川的豪言壮语之上给士兵们加了一剂强心针，还如他们所习惯的那样，将这场动员大会推向打鸡血式的高潮。

凌川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这个在他印象中散漫成性的家伙能说出这番有违风格的话来，而是在这些话的潜台词里，他居然能感受到说话者的极度真诚。

当然，只有S小队的四个人才能完完全全明白队长在说什么：关于医生的出走，关于这段时间以来的离心，关于那些实验记录和视频，这段话算是他对他们的安抚，也是他对他们隐晦的自白。

而他们是怎么对他的呢？他们甚至不肯自己面对他，而是把凌川推出去当传声筒和挡箭牌，“建议”他从此不要再出外勤。即使这个建议百分之百出于善意。

秦锐并不清楚队长到底是如何回应凌川的，但刚才那段字斟句酌的话里分明加进了好几个表达未来意愿的词汇，秦锐知道那是队长在以最简约的方式诉说他的委屈。

那一刻秦锐真想冲上去抱抱他，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不是……他还是没办法克服自己心里那道坎。

接下来整整一天，S小队的队员们忙着为新来的士兵登记造册、介绍S监狱的构造、带领他们熟悉周边地形。而队长则一直在忙着开会：与凌川开会，与九个特战小队长开会，与安全区的某些大人物开会。

他们所有人都已连轴转了一宿一天，却仿佛不知疲累。又或者，他们并不渴求一个停下来的契机，因为一旦停下，就必须面对眼下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是炊事班进驻之后的第一次开伙，有新鲜的蔬果和小里脊。但秦锐他们几个把一顿难得的正餐吃得味同嚼蜡，而队长从始至终都未出现。

“问题若不解决，那就永远都是问题。”凌川像是看出了什么，端着一碗粥坐到他们中间。

陈晨很是贴心地替他们回嘴：“问题若那么好解决，那还能叫问题吗？”

凌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林曼招了，你妹妹就是她下的手。她的人从一个陪酒小姐那儿探听到消息，把人杀了灭口，然后才去绑的陈曦。”

陈晨立即神色一变，“噌”得站起来：“陈曦现在人呢？她把人弄哪去了？”引得刚吃完饭从旁边经过的士兵纷纷驻足。

凌川挥了挥手，一面驱散士兵们好奇的目光，一面让旁边的秦锐把陈晨拉回椅子，然后才低声说道：“这个她不肯说，不过她保证人没事。另外还有些别的问题，要见了你们老板才能详谈。”

陈晨的人在秦锐的手和椅子之间蠢蠢欲动：“说的什么屁话？让我去见林曼，我自己问！”

凌川慢悠悠喝了一口粥，依旧不动声色：“你也说了，问题若那么好解决，那就不叫问题。你若是愿意耐心等等，就等到我和你表哥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再一起去见你们老板。你若不愿意，我只好派几个人先把你送回去。”

对于凌川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的势力，陈晨始终是有些忌惮的。他一时犹豫着没开口，秦锐则代替他抢先发问：“队长呢？队长怎么说？”

凌川耸了耸肩膀，意味深长地将几个人打量了一圈：“想知道队长是怎么想的，就自己去问。你们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凌莉敏锐捕捉到他语声中的一缕不耐烦，半是试探半是幸灾乐祸地问道：“你……挨骂啦？”

凌川板着脸：“我好不容易才脱离军委会那帮老家伙，从今往后，谁也别想再拿我枪使！”

*

问题若不解决，那就永远都是问题。

秦锐在听到这句话时就已经被触动了，但事实证明，他永远不会最快行动的那个。

彼时秦锐刚刚从凌川那里要到了一部卫星电话，以及一个联系知名神经内科专家的电话号码，正打算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看到凌莉和雷驰一前一后从队长办公室里出来。

凌莉对着他挑了挑眉，意思是“你要进去吗？”秦锐连忙摇了摇头。

雷驰于是沉默地在身后把门关上。

几个人走远了些，秦锐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说什么啦？”

凌莉一摊手：“还能说什么，摊牌了呗。”

“那，队长是什么反应？”秦锐立即上前了半步，希冀的目光在凌莉和雷驰身上来回游移。

也许是他表现得太过热切，凌莉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别紧张。队长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嘛？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秦锐又往队长办公室的方向望了望：“小高哥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雷驰却摇了摇头：“我叫过他了，他不肯来。”

凌莉神色一黯，跟着叹息了一声：“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大……医生会做这样的事，而且坚持认为医生并没有参与重启实验，或者是有什么隐情，还说一定会找出证据……我这两天再劝劝他吧。”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秦锐半低下头。

无意识绞动的手指述说着他此刻无比混乱的心情。

雷驰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是觉得，把话说出来比较好。”

秦锐皱着眉头看他：“怎么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现在想想那些画面我就……”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雷驰又拍了拍他：“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就比如，我也不想相信医生会做那些事，可事实就是他不仅做了，现在还要继续做下去。老实说，我很生气，非常生气——他是一个医生，他说过救死扶伤就是他的理想，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我现在只想把他找出来，揍一顿，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锐目瞪口呆地听着他把话说完。

他实在没想到雷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再转念一想，他发现这才是他认识那个雷驰——那个永远坦率又果决的雷驰。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对此坚定不移，即使他的恋人已经偏离轨迹。

秦锐其实对他们的私生活所知不多，但仍能从雷驰鲜少外放的情绪中感受到那份自然流露的爱意，所以即使他在说这段话时刻意淡化处理，秦锐也能切身体会到他此刻的痛惜。只是，比起私人情感，他显然更知道该把自己的忠诚摆在哪里。

——雷驰也好，凌莉也好，他们都是那种极富行动力的人，这一点比他秦锐要强太多。

“可是我说出来，队长就会接受吗？”秦锐有些发怔。

凌莉伸手拍上他另一只肩膀：“这些事你是第一天知道，他又不是。你的父母是谁，背调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他要是不能接受，压根就不会让你来警戒区吧？”

秦锐想了想，意识到凌莉说得很有道理。他又转头望了雷驰，他们的神色中都带着暖意，顿时让秦锐觉得充满力量。

“——好。我先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就进去！”

最近太忙啦，每天都在见缝插针码字，还经常半小时蹦不出一个屁……那些日万的作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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