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的清晨并没有一丝凉意，天气有点阴沉沉，而大地却已经开始炙热起来。

有只焦渴的蝉在一棵大树上发出绝望的鸣泣。

大树下，S监狱西侧的隐蔽门外，秦锐、队长、凌川和十名宪兵排成一排严阵以待。

这次的丧尸群来势汹汹，数目足有七八十只之多。卫星监测显示，它们方向一致，浩浩荡荡直奔S监狱。

据队长估计，这群行尸有一大半都是他们前些天引进西边山区的那些。它们在山谷里打了个来回，这次一出林区就已经到了S监狱附近，也难怪他们毫无预计。

太阳忽然从云层中挤出一条缝，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斜影。

秦锐回头一望，只见身后耸立的瞭望塔被那束阳光裹在阴影中，完全看不出那里正站着雷驰和另外两名狙击手，架着三只漆黑的枪管。

远处已经有枪声响起，间或被人声打断。只是他们的视线被一公里外的小簇松树林挡住，谁也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那边的队友是否已经截住了一部分丧尸。

树林间，影影绰绰有些黑漆漆的东西，正扭动身体，朝他们缓缓靠近。

凌川就在这时举起枪，却忽然听到队长沉稳的声音：“别着急，等雷驰他们先开枪！”

凌川握枪的手抖了抖，一滴汗液顺着他额角滑落到脖颈。

秦锐忍不住想提醒他别那么紧张，可转念一想，决定放弃这个念头。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触及他的敏感神经。

毕竟，让凌川做出妥协就已经够不容易了——

大约二十分钟前，众人在警报声中聚集到大厅。

队长听完简报，不等凌川说话就下了命令：“雷驰上瞭望塔，一旦有丧尸进入射程，有一个给我打下去一个。小高、凌莉，你们从大门出去绕到丧尸群后面，看能不能引走一部分，小心点别被缠上。医生去联系一下王秘书，他们要是没走远，把直升机调回来支援我们。小秦跟我从隐蔽门出去，死守。”

宪兵们目瞪口呆地听他说完，又见到卫星监测里密密麻麻的黑点，才知道之前跟去巡逻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才是动了真格的。

而S小队内部虽有裂隙，但大敌当前之际，没人敢有丝毫懈怠。

凌莉、小高和雷驰当即领命去了。

凌川见他们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拍桌子，怒道：“慌什么？S监狱四周都是高压电线，丧尸也是肉体凡胎，还怕了它们不成！”

队长顿住脚步，回身冷冷地说：“一两只自然没什么，数量太多的话很容易破坏高压线。到时候S监狱供电中断事小，倘若引起火灾，我们都得完蛋！”

他虽被解职，但在这方面却有绝对的权威。

宪兵们顿时骚动起来——S监狱一旦失火，他们被迫冲进丧尸群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凌川叫了一声“安静”，怒斥那个扰乱军心的人：“这么一大群，为什么之前一点提示都没有，非等到警报响了才察觉？”

队长耸了耸肩膀，反诘道：“你把人都送去晨跑了，还指望谁来给你看卫星监视？”

秦锐知道队长也是急了，这话几乎一点没给凌川留面子，就差指着鼻子问“你是干嘛吃的了”。

尽管情况危急，他也还是觉得出了口恶气。

凌川正要发作，走廊里风风火火冲出一个人，拉住队长大叫：“顾顾顾队长，救，救命！……丧尸！好好好好多丧尸……”

队长猝不及防，被他拉扯着踉跄了半步，皱眉道：“王秘书，你没走？”

王秘书的圆脸上滚着豆大的汗珠，眼中尽是恐慌之色：“刚接总部调度，直升机已经返航回去了！”

他不是不想走，而是直升机飞行员发现情况不对，根本就没有降落。

“凌理事，你倒是给句话啊！当初劝你不要来，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性命攸关，他先前那点圆滑全都丢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尖锐和指责。

宪兵们虽不至于像王秘书那般失去镇定，但也再次骚动起来。

凌川气的发抖，可他也不傻，知道王秘书的话音里真正的意思：总部不打算救援，是要留他们自生自灭！

铁青着脸来回踱了两步，凌川终于像是打定什么主意一般抬起头：“我们出去！我不信三十个大活人对付不了几十只丧尸！”

他举步欲走，队长却堵在门口并不让路：“你们这样出去只会添乱，到时候再多人也全都得搭进去！”

当着这么多人，队长说这样的话根本就是在挑衅。

秦锐刚想开口劝解，先前顶撞过队长的那名宪兵已经站出来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只会添乱？我们宪兵队是比不了你们特种部队，可也是上过战场的，生化危机刚爆发的时候我们很多战友都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就是，别把我们当没见过世面的雏儿！”李姓的宪兵也是一脸不忿。

“不就是几具尸体，看老子一枪一个送它们回地狱！”那名黑脸宪兵在队伍中攥紧双拳。

一时有更多宪兵纷纷点头附和。队伍里情绪激动，宪兵们摩拳擦掌的同时，也对队长产生了强烈的敌意。

然而他们越是如此，队长越不让步。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川急了，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队长平静地比了个手势：“我只要一道命令：此次行动由S小队全权负责，宪兵队全体配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擅自行动都是违反军令，包括凌理事在内。”

凌川听罢冷笑一声：“你这是逼我复你的职？”

队长不置可否，更不松口。

秦锐突然明白了一山不容二虎是个什么含义。

两人僵持了十几秒，突然有个大胆地宪兵爆喝了一声：“他娘的，毙了他，我们出去！”那声音之大，令整个大厅为之一震。

而后有几个人接连响应，大都是刚被队长罚了圈怀恨在心的宪兵。

王秘书一见势头不妙，远远地躲在了一张桌子下面。

连医生也微微变色。

凌川在那一声中骇然回头，却如同失魂一般地噤了声。眼前的这群乱兵，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些宪兵么？

秦锐吓得连忙把手扣在枪上，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队长挡在了身后。可是宪兵们人多势众，有不少已经气势汹汹地掏出了枪。

——生死之际，宪兵们的求生本能终究还是大过了军纪。

然而队长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场面的严峻性，仍双手插兜冷冷站在门口：“干什么？哗变么？”

眼见凌川犯愣，医生连忙走到他跟前，急迫地说道：“凌理事，我想队长并非有意与你为难。你的士兵缺乏和丧尸战斗的经验，一旦失去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凌川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兵做了什么，扬起头厉声呵止：“你们在干什么！统统把枪给我收起来！”

宪兵们刚知道自己的行动并未得到长官默许，面面相觑地愣在原地。

凌川抽出自己的枪，一个箭步冲到带头的宪兵面前：“星球军队纪律条令第三章第八条第九条第十条，给我背出来听听！”

枪口就顶在那个宪兵的脑门上，他愕然张口，发出干瘪的声音：“纪律条令第三章第八条，打架斗殴、聚众闹事者，给予警告至记大过处分；第三章第九条，违抗命令、持械威胁上级者，给予记大过至除名处分；第三章第十条，以上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丧失军人基本条件者，开除军籍……”他背到这里，手一抖，枪掉在地上。

其他人见状也知后果严重，犹豫间纷纷把枪扔下。秦锐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凌川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王秘书，给我把这几个绑起来，回头一并处置！”

王秘书颤颤巍巍地躲在桌子下面不敢露面。

队长却突然上前一步，在凌川身后提醒他：“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快下命令！”

凌川浑身僵硬，听了队长的话，强自镇定道：“即刻起，宪兵队及我本人归顾队长及S小队全权调遣。情况特殊，行动结束我会上报军委会，违命者全部开除军籍！都给我听清楚了么！”

所幸凌川尚有威信，宪兵们虽然愤愤不平，但最终都扯着脖子喊了一声“清楚”。

队长闻言，再不耽搁，飞快地部署道：“狙击手上瞭望塔，协助雷驰。剩下的人分成两组，一组绕到后方增援凌莉、小高，其他人跟我和凌理事正面防守。目标，全歼丧尸群。底线，绝不能让任何丧尸靠近西墙！”

*

秦锐回神，望了望身边的队长。

远处的枪声更密集了，秦锐听出子弹连发的声音，知道那边的战斗显然已进入焦灼。

他的队长还如任何时候一般淡定，只是腰板笔直，肩胛收紧，手中的枪低低地垂着，微微侧头听前方的动静。秦锐毫不怀疑他随时做好了扣动扳机、击退丧尸的准备。

平时看惯了他吊儿郎当，其实秦锐打心底里更喜欢他认真时候的样子。还有，他开枪时的样子……

秦锐垂头，瞄着队长手里的卡宾|枪——他对他的选择既惊讶又佩服。

狙击步|枪弹匣太小，又依赖于精准度，并不适合集火；而□□又比一般的突击步|枪更适合近战。

他的队长永远知道在不同情况下使用最正确的武器，而非他最喜欢的武器。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远处伴随爆炸声扬起一片浓烟。

他们隐约听见有人骂了一句：“妈的，谁往老子屁股后面扔手榴弹！”

秦锐身边有几个宪兵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被凌川一眼瞪了回去。

队长打开对讲机：“凌莉、小高，把队伍收紧，你们那边打的太乱了！”

对讲机那头一阵沉默，接着就听到凌莉的骂声：“不想死的都把屁股给老娘挪过来！”

队长一哂，放下对讲机，对凌川道：“你这妹子小时候也这样？“

凌川扛着枪不吭气，仍旧一脸看不惯队长的模样。

队长见他不理自己，又过来搭上秦锐的肩膀：“想什么呢，都不说话？”

秦锐抑制不住地担心，小声道：“我在想，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激他的？”

队长在凌川面前从不尖锐，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反抗。秦锐猜想凌川一定觉得队长今天很反常。

队长点点头，大方承认：“我不逼他下命令，这些宪兵能听我的？他能听我的？要消灭掉这七八十个丧尸，光靠我们几个可不行！”

秦锐一撇嘴，终于忍不住道：“有你这么用激将法的？我都要吓死了！”

队长却是满不在乎地朝秦锐笑了笑，又向凌川靠过去，问：“丧尸群还有多远？”

凌川在瞄准镜里注视着前方的树林，闷声道：“大约八百米。”

队长的手触到枪管，一把压了下去：“放松点，这么绷着一会儿就没劲了。我让雷驰他们等到五百米再开枪，我们也暂时别动，给凌莉那边多留点时间。”

凌川抹了把额上的汗，左右看看全神贯注的宪兵：“我得以身作则，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一次。”

队长摇了摇头：“他们不在乎你有多认真，他们在乎的是你能跟他们并肩作战。”

凌川重新审视了一下队长，讶然道：“你是这么想的？”

队长叉起手：“不然你以为我很愿意站在这里？”

“也真是难为你了。”凌川叹了口气，却也放松下来。

队长一耸肩头，继续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站在这里？不在安全区好好当你的凌家大少，跑来受这份罪？”

凌川哼笑了一声：“你现在来套我的话，不嫌太晚了么？”

队长不以为然：“我没问你来干什么。我问的是为什么。”

凌川停顿了几秒，然后苦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原以为来这儿就能证明自己，没想到却证明了我的无能。我差点连我的士兵都控制不了！”

“你只是没上过战场。”队长安慰地拍了拍他，“再说你能把一群接近哗变的士兵镇的这么服帖，我不信这是无能。”

凌川有点受用，但转念就想到了什么，揶揄道：“能把一群服帖的士兵激的要哗变，你的本事倒真不小……连我险些也要着了你的道！”

队长弯起唇角：“承认吧，你其实很佩服我。”

凌川不屑地抬起下巴：“比起这个，我还是更想……”

然而他还“想”完，队长腰间的对讲机突然传来“兹兹啦啦”的噪音，紧接着小高的声音仓皇传来：“报告队长，友军受伤！友军受伤！”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在他们头顶炸响，五百米外的排头的丧尸应声倒下。

凌川举起枪，瞄准前方的丧尸，最后说道：“答应我，如果我有不测，一定要亲手杀了我！”接着就开了枪。

队长没说同样的话，却是默默地靠到了秦锐身边：“一会儿千万别乱来啊，小子！”

□□射程短，秦锐仍紧紧地盯着前方靠近的丧尸群，却忍不住撅起嘴，轻声道：“如果我有不测，你也要答应亲手杀了我！”

“别胡说八道！”队长从背后拍了他一把，“有我在，哪轮得到你英勇就义？”

秦锐在余光中看到他也举起枪，突然不合时宜地说道：“你今晚回来睡吧。”

队长面不改色，打开保险，子弹上膛：“我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

秦锐以为他拒绝了，报复性地放了个空枪，却在枪声的余音中听到了他的后半句话：“……这回你可别再跑了！”

这周轮空，可以趁机好好思考一下剧情~

这章以及之后几章一直处于写了改、改了又写的状态，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最怕缺三短四，唯恐不合逻辑……笔力不济真愁人QAQ

所以呢，我慢点更，各位小天使们千万等等我~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