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生心潮翻涌，好像一下子就被拉回了青涩炽热的那年盛夏，他们初识爱情，对永远喜欢与永不分离毫不犹豫，却不知道永远是个多么难得的词。

“你不怕我撕了？”

“那是复印件，我还有很多张，你想赖账？”

“那你想提什么要求？”季长生明知故问。他以为黎萧会说我们复合吧。

但是黎萧却许久没有再眨眼，眉间轻轻笼着，忧愁的样子。“我想要你重新喜欢我。”

季长生真是有点唾弃自己了。他一边讨厌看到黎萧卑微的样子，一边又忍不住高兴这之中意味着对方确确实实是喜欢他的。

他一时难以回答，不想这么轻易地答应，怕对方不会珍惜，随手丢掉，就像一年前。

“这不是写上就能做到的，如果只是复合的话倒是立刻就能做到。”

“那就算了，”黎萧放弃得很快，“我在很远的地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想着最后你一定特别怨恨我不告而别，就算没有我你也过得很好，你早就不可能还喜欢我。”

黎萧翻过他的手心，微微发力，那里并没有浮现出自己的名字。

“你手心的字也不见了。”

“不是！”这点季长生倒是连忙解释，“是在另一只手上！”

黎萧伸手把他另一只手心的字抹掉了。

季长生愣了愣，就见黎萧撕碎了那张欠条。“你不喜欢了，我强求也没有意义，现在你不欠我什么了，我也没有给你留下什么，我们两清，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季长生默然片刻，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飞快理着思绪，终于给自己找到个台阶：“不是还有复印件吗，我欠你一个要求不会变的，但我确实不会重新喜欢你——”

十七岁那年喜欢的人说还喜欢他，十八岁那年拼命想留下的人又回到身边，十九岁那年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和自己过不去。

“我不需要重新喜欢你，”他嗓音艰涩，承认道，“我从来就没有不喜欢你。”

“我是脾气差，自大狂，不愿意吃亏，自己当年觉得痛苦，就非要你也尝尝，明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你多难才能重新来找我——这样你也还喜欢我吗？”

“是，”黎萧眉间那点忧愁蓦地散去，“那现在我们彼此喜欢了，是可以接吻的关系了吗？”

“……你怎么就想着这个？”季长生被带起来的情绪有点不上不下的。

“因为上次被某人要亲不亲地侮辱了。”

季长生汗颜道：“那次是我的错，我就是想发当年被分手的气，我可还没消气，换成你，你也不会就这样消气的。”

“对不起。”黎萧立刻开口。

“道歉也没用，你答应我从此以后都不会突然消失，我才会原谅你。”

“我保证不会再做这种事。”

季长生又摆起了架子：“我改主意了，你得——”

嘴唇忽然被碰了碰，季长生很努力克制才没有吻回去。

“改的什么主意？”黎萧说，“是要发誓，还是要给你端茶倒水，还是得求你。”

“你不觉得我得寸进尺了？”

“我让你伤心了，你说什么都不算得寸进尺，要是你让我伤心，你也得拼命求我我才会原谅你。”

“可别给我贷款，我可不会让你伤心，我只会让你生气，”季长生轻描淡写道，“那你求我，我就原谅你。”

“求你原谅我。”

“说这么敷衍？这是在求人吗？”季长生没忍住又逗起他。

黎萧深吸口气，妥协的也很快：“求求你原谅我好吗？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季长生被他直视得有些不自在，目光偏了偏：“我能让你做什么，算了，原谅你了。”

“那现在你答应复合了吗？”黎萧靠近他时确认道。

季长生叹道：“是。”

其实季长生也不是全然在说谎，一年时间的自我洗脑确实冲淡了一点感情，又没了一开始重逢时针锋相对的狠劲，他变得生疏许多，格外放不开。

接吻的时候完全不敢放肆，比起未成年的时候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黎萧此刻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兴奋中，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他只在意男朋友又回来了。

“对了，你怎么现在还不发作？”季长生想起来。

黎萧知道他说的是虚弱期，由于目的达成，而作为男朋友的季长生对他会格外宽容，他直接承认道：“最终进化已经结束了，以后都不会再发病。”

季长生：“？”

“你是在跟我装？”

黎萧：“是啊，你看我为了挽回你容易吗？”

算了，看在是为了挽回他的份上。季长生没再追究，毕竟这也是好事。

他卡着门禁时间点回到了宿舍，那天他们在手机上聊到深夜，谈起不曾共同经历的许多事，企图填满时间的沟壑。

宋识康在关心黎萧到家后的情况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个盲点，截图给季长生看：

“你说巧不巧哈哈哈哈哈，学弟名字叫滚去学习，你正好叫看到我请叫我滚去学习。”

季长生：“不巧，当年是高中同学。”

宋识康：“啊，那你之前说不认识。”

“在一起过，分手了，他提的，尴尬。”

宋识康的消息许久没有发来，好一会儿：“？？？？？”

“现在复合了。”

“？？？？？？”一个消息没消化完，另一个消息又来了。

宋识康脑子不够用了：“是我理解的那种——”

“是，我喜欢他。”

也许不止喜欢。

隔天三人约一起吃饭，把舍友王达踢出了局。

王达特别伤心：“我就回家几天发生了啥？”

“后面就一起吃了，今天谈点事，你在不好，”宋识康带着一点微妙的得意说，“黎萧是我徒弟，是季长生老同学，你们却是不认识，坐一起岂不尴尬，放心啊，就这一次。”

把王达安慰好了，季长生和宋识康才去跟黎萧汇合。

“所以……”宋识康问，“学弟你是为了长生才接近我的？”

季长生被呛了一下：“……你这么说就有点……”

黎萧说：“不，学长，我对你是真心的。”

季长生又被呛了下，有没有人考虑过他？怎么听起来他特别像电灯泡第三者？

宋识康也反应过来：“不不不不不，没事我不介意你是有目的接近我的，千万别这么说啊，长生我我我没——”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我没误会。”

黎萧：“嗯，刚进协会的时候是你给我面的试，之后又事无巨细地带我，我很感激。”

由于季长生愧疚没有先关心黎萧当年的事而是先闹脾气，黎萧愧疚当年让季长生被冷暴力和分手，有了名正言顺的关系，两人刚复合后格外迁就对方，想方设法弥补，最近是无与伦比的和谐。

季长生经常要去和黎萧一起吃饭，这事当然瞒不住王达了。

王达气道：“凭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脱单了？”

宋识康：“长生对象是我徒弟，跟你又不认识，怎么好说。”

然后两人又安慰了王达一阵，季长生才溜去找黎萧。

黎萧刚从教学楼里出来，远远望见他就加快了点脚步。

“今天去吃什么？”季长生问。

“不知道，我比你少待一年，靠你推荐了。

“一食堂的烤鱼饭吧，挺香的，等周六周日有空再出去吃。”

大学谈恋爱不是早恋，两人不打算藏着掖着，但也没必要昭告天下，而且人生中没有那么多观众，只要不过分，应该不会有太多人注意。

黎萧公选课选的是文学鉴赏，当时其他课都满员了，不得已选的。早在上第一次课就后悔不已，因为老师极其认真负责，每节课都要抽一半的人做鉴赏。

开课前五分钟，季长生进了大一文学鉴赏的教室，不少人在各种渠道接触过他，有所了解。

“那不是大二的吗？”

“对啊计算机院那边的大神，之前有个课程作业我还是找他帮忙写程序的。”

“选修课想听就能听，好多人都带对象一起来打发时间，他肯定是来找他女朋友的。”

“哪个人这么牛逼把学长搞到手了？”

季长生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离老师太远，周围没什么人。

“还好你选的位置好，我就坐这，应该没人注意。”

季长生说着把自己路上买的果汁递给他：“无聊的时候喝。”

黎萧咳了声。季长生一抬头发现前排好多人特地转过身看他俩，被发现了才猛地转回去。

“没事，被看看也不会少块肉。”季长生说。

老师进班后先滔滔不竭地讲了一节课书，季长生听得津津有味，一扭头发现黎萧差点睡着了。

“你昨天晚上去做贼了？”

“昨天有道题一直没搞懂。”

“唉可惜现在没法跟你讨论题目了，你一个把我从唯物主义变成唯心主义的，居然自己跑去学了物理。”

黎萧哑然失笑。下一秒就看见大屏上随机抽到的名字是他，只好认命地开始凝神苦思，季长生也跟着写了一份鉴赏。

黎萧站起来把两人的阅读理解串着讲，总算是顺利过关了。

但坐下之后黎萧就开始：“我不理解……”

季长生：“这就说来话长了，下课再给你讲。”

当晚，一则扒一扒两位校草的爱恨情仇流传开来：

1L：为什么帅哥都要内部消化？

2L：真是够了你们这些爱脑补的，人家就是关系好，高中就是好朋友，我是他俩校友。

……

20L：我是他俩同学，非说爱恨情仇，还真有那么复杂，因为他俩刚开始不合，天天吵架，后来又好的跟什么似的，结果一毕业又互相拉黑了，不过应该没有你们说的那种，就是纯纯兄弟情，咱们直男兄弟是这样的，别脑补了。

23L：有图有真相，牵手图一张，你家直男好兄弟十指相扣？

24L：雾草？

25L：是选修课特地给男朋友带果汁陪男朋友一起上课的好兄弟一枚呀~~

40L：……先磕为敬，锁死。

42L：别磕了，给别人点私人空间吧。

……

被舍友提醒，季长生才看手机。

……虽然但是，不是说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