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一葑一副山河破碎、表里不一的样子。

肖疏昂单凭嗅觉就能感受到居一葑藏在心底跃然脸上的哀伤。

“怎么了？你有心事？”

居一葑没有作答，依旧躺在暮色中，大海在他脚下不远处，微不可查地波动。

肖疏昂他不刻意去触及，他像一只乖巧的鱼，游向居一葑那双海洋般的双眼，在他的沉闷的内心翻腾起清澈的水花。

可是大海无言，继续波涛汹涌，把小鱼儿的心肝肺都颠出了血。

后来，海水褪去，鱼儿趴在沙滩上喘气。不知道它在海边呆了多久，它自己也记不清楚。日晒雨淋，死而又生。

不知天光月华过去多久，海水终于涌了回来，只是这次，鱼儿还有勇气义无反顾地投入大海吗？

如今的肖疏昂更像是从大海深处进化后的两栖动物，大海和陆地究竟哪个才是他的家？

居一葑呷了一口冰水，眼睛无焦点地投向了暮色中：“疏昂，我有一个好朋友。叫沈星辰。”

沈星辰这个名字，肖疏昂很熟悉，他在居一葑的主页看到两人经常互动，曾经也是他众多假想情敌之一。

“沈星辰他出事了。”居一葑说道。

沈星辰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是和导师说了什么，其实说什么也不重要吧，至少对那个人来说是不重要的。读博期间，导师高诗语甩给沈星辰一句“你自己纠结去吧”，便把沈星辰的心瞬间击碎。

也就是在那一刻，沈星辰所有旖旎的美梦都清醒了。

他终于还是耗尽了高诗语的客气和耐心。他呆坐在床上许久，起身去了理发店，一狠心剪去了自己一头漂亮的卷发，把头发剃成了板寸。

然后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理完发的照片，还配了一句这辈子他都想删除的话：不再纠结了。

诡吊的是几分钟后高诗语还点了赞。

尔后拉锯的时间中，两人唯一的交集也只剩下朋友圈的点赞。沈星辰像是赌气一样，在朋友圈消失了3个月。但是他的消失对高诗语完全没有影响，那人步履依旧，朋友圈照常多姿多彩。沈星辰的心越来越烦乱，一气之下就把高诗语的朋友圈屏蔽了，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痛。

心痒难耐的时候，他也会偷偷去点开那个名字。

又过了一段时间，沈星辰的朋友圈里没有了往日的感慨，也没有了各种分组可见不可见，只剩下密集而耀眼的工作日常和有趣的业余生活。而高诗语依旧如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选择性给沈星辰点赞，偶尔还会评论几句。

居一葑发现沈星辰自从博士毕业后，变得很少发朋友圈了。沈星辰解释说自己很忙，一天都想不起来看朋友圈一眼，错过了很多消息，常常被人嗔怪。

沈星辰没有说谎。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礼貌性的解释，何时看到何时回复，佛系的很。朋友圈里已经没了可以特殊在意的人。

居一葑听说过沈星辰和高诗语的事情。在沈星辰叙述的版本里，他是暗恋成真，又失恋被分手。

居一葑没有想到，事情过去许久，事情的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罪恶被付之一炬，但沈星辰也付出了可怕的代价。

“你知道吗？三年来你每次给我点赞都令我恶心。”沈星辰浮在高诗语的耳畔说。

“那你为什么不屏蔽我？”高诗语的眼角升起一团黑雾。

“为什么要屏蔽你？昨日的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就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我高攀不起。”

“你这个变态！”

“很变态吗？比起你差远了！”沈星辰几乎是恶狠狠地说。

“不喜欢我，还继续撩我，这种手段你对多少人使过？”

“你个死变态！少自作多情！你是基佬就以为全天下都是基佬了？” 高诗语一边退后一边咒骂。

“基佬？你也配侮辱这个词，男的女的你可都没放过！”沈星辰说着狠狠啐了一口。口水溅了高诗语一脸。

高诗语的领带被沈星辰揪在手掌里，动弹不得。

“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发现沈星辰是个容易上钩但是不易甩手的猎物，有些后悔染指了。他劣迹斑斑，起初只是语言撩拨，后来又以顺利毕业为噱头威逼利诱。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从不强迫自己的女学生和男学生，只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沦陷在自己的才华横溢和文采飞扬上。事情做完之后，再摆出一副道德商人的模样，两厢情愿，互不亏欠，但可以保证你顺利毕业。

但沈星辰以为那是爱情。他钦慕高诗语的才华。

他曾经以为高师语私发给他的话：“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是对自己的暗示和鼓励。

现在想来那句“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也只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故意撩骚。

沈星辰的笑容带着疯狂的痛苦，他点燃了泼在高诗语身上的汽油。

“再见了，高老师。”

他曾经有多相信一个人的文品和人品当如一体，此刻就有多么痛恨这一具具伪装的灵魂。高诗语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毁掉了他的文学信仰，他就要让他用命来偿还。

“高诗语，再见了，我的初恋。”

熊熊的烈火烧掉了一切罪恶。

沈星辰最后一次去看了居一葑，嘱咐他帮他照看奶奶。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澡，点了一份他最爱吃的酸汤肥牛。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房间，拨通了警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