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有时候很抽象。

居一葑觉得自己可能错了。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真正的朋友和情侣都应该是一辈子的。

他身边的朋友换恋人如换季抛，仿佛情侣只是阶段性的。

他不屑于那么做，但看得多了，也不得不感叹人世间的情感分分合合毫无章法。这一路走来，朋友说散就散，有的散的还那么血淋淋，堪比狗血的爱情剧。

今天，他又和一位昔日的好朋友走散了。沈星辰的事情另他很恼火、也很忧心。

如果说朋友是阶段性的。那恋人呢？会是一辈子的吗？

爱生忧怖，迷离人眼，在肖疏昂眼里，爱情是有滤镜的，他看着居一葑的眼神并不坦荡。他顺着本心不断靠近居一葑，又不敢逾越。这人有几分好，他都清清楚楚。

肖疏昂的这分清醒和克制，被居一葑看在眼里，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感性。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感性的人多半敏感，敏感带来纠缠。像他这样一身清爽通透的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去自寻烦恼的。纵使肖疏昂与众不同，他也绝不会沾染这一类人。

居一葑不相信，只认识3节课的人怎么可能比认识了13年的人还要了解自己。

可是当那一天，肖疏昂坐在他旁边，语气轻柔地说出：“C'était le baiser de Dieu. 那是上帝的吻痕。给每一个受伤的孩子的吻。祝福他早日康复。”的时候，居一葑还是无法克制地沦陷了。

自上次法语课又过了一周。

居一葑看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沉积几天又重新冒出了新的消息：“今天上完课你有空吗，我想请你一起喝杯咖啡。”

一分钟过去了，对面还没有发来新消息。肖疏昂开始紧张起来，打字的速度变得焦躁又迟疑，删删减减，找不准合适的词汇。

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居一葑在等肖疏昂发完这条信息，可对方迟迟没有下一句。

“D'accord（好的）”

“我也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居一葑发送过来两条消息，提前结束了肖疏昂的纠结。

晚上七点，第一节法语课如期而至。

肖疏昂装满了心事，一心很难二用。课上，法语老师总是喜欢和他做互动，时不时抛出几个问题，让他来作答。他的口语很有天赋，听肖疏昂说法语，你会觉得法语是世界上最浪漫和性感的语言。

可这节课他听得并不认真，心思飘得很远又很近。有时候心跳提到嗓子眼，有时候又沉在谷底。他的脑和心分离着，思考着不同的事情。

课间休息10分钟，肖疏昂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身后似有一道注视的目光，他不敢回，他知道是居一葑。可在强烈的内心欲望的驱使下，他还是故作倏然地回了头，看向今天坐在窗户另一边的居一葑。

两人目光交织，居一葑看他的目光，停滞了几秒，然后他起身推开椅子，向肖疏昂的方向走来。肖疏昂屏住了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灼热，然而居一葑经过他的椅子身后，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走出了教室。

一种飘忽的失落，肖疏昂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心在迅速地向地心深处沉去。今天的居一葑好像在刻意疏远自己。

很快，法语老师带着熟悉的微笑又回到了教室内。

第二小节课，播放的是法语电影中那些美到“窒息”的告白场景。

“有时候你可怕得像个怪物，但其实你很善良……”

“我需要你。我也是。”

“我感觉全世界都爱上你了，在每一扇门、每一棵树的后面，都藏着一个英俊又聪明的人……”

“我只想说：je t’aime（我爱你）。”

“你知道你有三件事还没有问过我，我还挺遗憾的。如果你问，我会说敢。比如吃蚂蚁、骂那些霸凌的人，还有疯狂地爱你。”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爱你。”

“我想我们之间有种很重要的连接。”

“保护我……”

教师中爆发出对浪漫情节沉醉的声音，屏幕中一对又一对的情侣接着吻，炽热、缠绵……

肖疏昂的心随着电影中一帧一帧的画面，悸动着。理性和感性相互牵扯。直到下课铃响，也没有抽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里只剩下肖疏昂和居一葑。两个人谁没有说话，而是默契地一起走出教室，等电梯、进电梯、按了一层的电梯。

出大楼一层的旋转门的时候，居一葑加快脚步，和肖疏昂迈进了同一个区间里。

肖疏昂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一些温热，居一葑扶着他，从旋转门走出，手又绅士地收回。

肖疏昂习惯性地往大厦另一个立面的底层商铺走去，那是他和居一葑经常去的咖啡厅。

居一葑轻触他的胳膊，拦下他：“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这么晚喝咖啡，容易失眠。”

“好。”肖疏昂点头，“你有想去的餐厅吗。”

“有。不过有点远。开车可能需要40分钟。不知道你可以吗？”

“没关系，我还不饿。”

肖疏昂说谎了，他从今天早上给居一葑发出微信之后，就没怎么吃过饭。他这个人一旦心里有事，就不怎么能吃得下去饭。

“还有另外一家，离这里比较近，但是用餐的人比较多，可能需要等位等很久。”居一葑又提出一家餐厅供肖疏昂选择。

“那还是去你推荐的第一家吧。”肖疏昂在点餐方面从来很少纠结。他很会点菜，但是通常吃得却很少。

“好，我先打电话预约，这样我们过去可以直接点餐，不用等位。”居一葑说道。

肖疏昂本来想陪着居一葑一起去地下停车场取车的，但是居一葑说楼下停车场的味道不太好，让他就在这里等就可以。肖疏昂有点饿肚子，胃也不怎么舒服，就答应居一葑在路边等他。

肖疏昂从小晕车，就自觉地坐在了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路上有些堵，前面两车又发生了追尾，他的胃翻腾着，把头抵在车的侧窗上，让自己舒服一点。窗外夜色渐深，下起了雨，龟速前行的车辆大部队，在雨中朦朦胧胧，车尾灯散着红光，有些赛博朋克。

不知过了多久，肖疏昂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外衣。他和居一葑的目光在后视镜里汇聚。

“你醒了。”居一葑的语气不像是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件他笃定的事情。

“嗯，谢谢你的衣服。我太困了，居然睡着了。”肖疏朗霸占着外衣，这件衣服实在太温暖了，他的胃在这层温暖的包裹下舒服了一些，“我们现在到哪了？”

居一葑：“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