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转头，露出一张温婉柔美的脸蛋。

其实真宫雅雅比真宫奏也就小了不到一年，今年算虚年也有四十二三岁，大约是未曾生育又保养得当的缘故，未又疲态的时候看起来比边上这位二十来岁却身怀六甲的孕妇看起来要年轻貌美得多。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出来他的情况，看到真宫暁走出来，她还是站起来搀扶他走向了自己的病床。他的头发短，后脑勺的颜色只要在后面就贼显眼。

真宫雅雅似乎想上手摸摸又不太敢，秀丽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好严重，怎么会伤成这样……是祓……是工作的时候受的伤吗？”

他顾左右而言他地问道：“雅雅阿姨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在这里了？”

真宫雅雅起身来打开了换气功能，又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全东京百分之七十的医院都有真宫家族的注资，全市所有的医疗注册系统是由下属的高生家提供。你入高专的那一天我就要求，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录入了你的的资料，就要立刻通知我。”

“……”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霸总台词的真宫暁茫然地眨眨眼睛。边上的小夫妻本来还对真宫雅雅的高跟鞋颇有微词，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又半信半疑地憋了回去。

因为除了日用品他就买了一打矿泉水，他只能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富士山递过去：“太关心我了吧。”

“不关心你关心谁。”真宫雅雅接过了水，但是没有打开：“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看着真宫暁的表情呼了口气：“我不查，你会告诉我吗？”

摔一跤把自己摔住院这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真宫暁捂着嘴假咳，她把手上的矿泉水打开又递了回来。

“还要继续待在高专吗？”她看着真宫暁小口喝水，随意地说道：“如果还想回普高，或者更好的高中，真宫家也能帮你运作。”

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拥有过自愈能力的事情除了高二的几个同学和夜蛾老师之外都没有说过……之前同意他自由选择现在又改变说法，是什么原因？

“你从小到大都没去过医院。”真宫雅雅轻轻地摸了一下病床的白色床单：“没生过病，没受过伤。”

“但是你入学高专不过三个半月，一次昏迷，一次颅内出血……”

淦，他好像知道她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了。

“下一次呢，下一次是不是就是直接通知我签署病危通知书了？”

看着真宫雅雅眼眶湿润的样子他张了张嘴，想着丢脸就丢脸了吧，她却直接自言自语似的回答了自己：“退学吧，我可以为你请很好的家教，真宫家族的财富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哦，好屌，为什么小的时候不告诉他这件事情。

“我可以自己实现。”他微笑。

真宫雅雅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床边的铁杆：“你从小到现在，我没有命令过你做任何事情。”

“从小到大，我也没要求过你任何事情。”

真宫雅雅的眼瞳虽然也是褐色的，但是色调明显比他深沉一些，收敛起情绪的时候便更多了几分威严。

在真宫暁的记忆里，这位美貌的姨母似乎在养育他，又不在养育他，在他懂事之后的的相处更多的是带着他到处游玩，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前途或者未来一样，所以对着他的表情总是温和又带着笑意的。偶尔的几次失控也大多是因为喝了酒……

“我不想凶你的。”似乎发觉真宫暁因为她的表情微微变色，真宫雅雅立刻闭眼调整了自己的眼神：“我只想你健康快乐的活着，别无所求。”

这话听起来倒是充满关心的意味，但是就是，怎么那么奇怪呢？

他还想说两句，但是边上的小夫妻却似乎被这句话触动到了，忍不住也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想自己的的孩子永远健康快乐呢？”

闻言真宫雅雅转过身和他们对视，优雅地歪了歪头，似乎在感激他们的赞同。

“这次只是意外。”真宫暁叹了口气：“我选择了这条路，说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我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我以为我能支持你。”真宫雅雅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提高声调：“你要我以后都为你活在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吗？”

……你把九十岁的小孩丢在家里几个月毫无音讯的时候怎么就不担惊受怕了？

“做咒……做这行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他试图说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执着地不想让他做咒术师的姨母：“而且真宫家本来……”

“我不管那些人，我只管你。”真宫雅雅似乎有点焦躁，翘起了二郎腿：“从那边退下来做普通职业的人也有不少，这行不是缺你不可。”

但是工资高啊。真宫暁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个犟牛，决定了一件事情一条路，哪怕知道是错的也会强行走到底，直到撞上了南墙。

就像他决定成为咒术师，哪怕知道自己的自愈能力已经没有了，接下来的任务中他很有可能会受伤，或者更重的伤，甚至死亡，他也没有重新退回普通日常里的想法。

不是他不怕死，只是知道自己退不回去了。

“入学之后，其实这方面的才能也不是很明显吧，也许你本来就不适合……”

“这位女士，这样贬低您的后辈是不是不太好。”

真宫雅雅还想列举更多让真宫暁放弃继续做咒术师的理由，但是听了个全乎的小夫妻却忍不住开口了：“他年纪已经不小，说话也很有条理，既然已经做出了对未来的选择，事到如今出尔反尔更不是一个好的教育方式哦。”

真宫雅雅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但依旧笑着看了回去：“是我的不够注意……我只是希望他能选择一个更为安全的，令我们更放心的职业，这样对大家都好。”

孕妇吃了一块芒果，好奇地问道：“到底是有多危险，能让您同意了又反悔？高空作业？排爆？还是刑警？”

女人撩了一把鬓边的碎发：“……特殊警察吧，算是。”

“哦，警丨察很好呀。”丈夫的眉毛高高地挑起，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孩子有这样的理想，做家长的更应该支持呀。”

“缉丨毒丨警丨察的死亡率是4.9%。”真宫雅雅好像在说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这个类别，死亡率7.5%，平均寿命不到36岁。”

两夫妻听着这个数据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他早就估算过，也有心理准备，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丈夫注意到了这点：“看来他已经做好了觉悟了。”

“做好了什么觉悟？”真宫雅雅看到真宫暁认真的表情，的语气又更冲了些：“从小待在象牙塔里除了在电视，你是见识过死亡还是经历过永别？”

“是有人曾死在过你面前还是你手上沾上过鲜血？”真宫雅雅想伸手摸他的脸，但是又放弃了。

只是低下头抽下了发髻上的镇住簪子，褐色的长发瀑布一样披散下来，挡住了自己的脸庞：“你连别人的逝去都未曾经历，却说能接受自己的死亡。”

“……人类真的很脆弱的，我也……很脆弱的。”

真宫暁握住了真宫雅雅微微颤抖的手腕，却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了。

“可是……”孕妇皱着眉头，不顾丈夫的眼色阻拦，犹疑地问道：“这位小弟弟的工作虽然危险，但是也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吧？”

“我不清楚这份职业的真正名称，既然有死亡率，那说明也有不少人原因豁出了性命为了理想而献身。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让他是送死，但是他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您为什么要拖他的后腿呢？”

“您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能成为那另外的92.5%呢？”

“信任和支持，才是我们作为家长应该做的吧？”

这位年轻的孕妇大腹便便斜躺在边上半竖起来的病床上，漆黑的眼睛里反射着暖色的灯光。

“如果我的孩子长大愿意为了更多人的幸福和安全牺牲自己，就算心疼，我也会感到与有荣焉。”

虽然她因为孕期水肿和其他并发症，显得有些臃肿和脸色蜡黄，头发蓬乱看起来有些许狼狈，还是挡不住她对孩子未来的美好畅想：“我希望他能拥有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品质，我也愿意成为他永恒的后盾。”

真宫雅雅的目光略有僵硬地扭转到这位孕妇的脸庞上，脩然站了起来，有节奏地一下下鼓掌，随而走到了她的床边，露出了敬佩的表情：“是我目光短浅，还多谢……”看了一眼病床卡的姓氏“永仓夫人令我醍醐灌顶。”

姓永仓的孕妇姐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肚子形状可真好看呀。”走过去的真宫雅雅却是和那对夫妻聊了起来：“快生了吧？预产期是哪天？”

“还有五天。”丈夫笑着回答：“很快了。”

“我可以摸摸吗？”真宫雅雅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我还没有生育过，所以对这些还是挺好奇的。”

“当然可以。”房间温度不低，永仓夫人把肚子上的小毯子掀开来，真宫雅雅轻柔地抚摸那溜圆的肚子，眼神里露出了不太明显的向往。

此时并没有胎动，隔着肚皮没摸出什么的真宫雅雅收回了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真宫暁：“算了，你长大了，自己决定的事情自己承担吧。”那表情真像以为儿子遇上叛逆期的老母亲。

知道不能说服对方之后，他拿了放在椅子上的包，从包里掏出了一张信用卡塞到真宫暁的手里，只瞟眼边上的孕妇，深深地吸气：“算了，生与死……我本来也没资格教你。”

他把那信用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又看了下卡|号，发现就是他当初留在真宫家的那一张。

又回他手里来了。

到其他检查的时间了，那吃的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效果，反正过去了三四个小时好像基本没什么用，他晃晃悠悠地又去主楼拍片。

永仓夫人目送着真宫暁出去，目光不由得被吸引到了那瓶盛放的黄玫瑰上：“稔，你看那花养得多好啊，我在你的店里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大这么水灵的玫瑰。”

“茶叶清香，枝条无刺，的确是一级的金奖章。”丈夫为自己的妻子倒了杯水：“养的很好，比我这专业的也不差了。”

永仓夫人白了一眼身边的丈夫：“人家长辈来看，都晓得带束花来，你个开花店的，都不晓得给我整点花，又香又好看，也让人心情舒畅。”

永仓稔表示自己十分委屈：“大小姐，这半个多月我天天伺候你，店里就一个店员，是我回去拿，还是让人家小光关了店给我们送过来？而且我之前回去拿衣服的时候不是也带了花嘛，你又不喜欢。”

“搞来搞去都是什么康乃馨兰花唐菖蒲，腻得很，能不能搞点有创意的……你看这黄玫瑰多好看啊，又香又亮堂，看起来还很有钱，看着它感觉钱包都鼓了一点呢。”

“我这几天溜达，怎么都没怎么看到有人送这种花呢。”对黄玫瑰有着相当喜爱的永仓夫人回忆了下：“我感觉在店里都没怎么看到过黄色的玫瑰呢，这么漂亮，为什么不卖啊？”

“……”永仓稔有时候对自己妻子的神经大条也是感觉到无语凝噎：“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女孩子对于玫瑰之类的花都会很在意其中的意义的。”

只想吃荤咬肉的永仓五月茫然地摇摇头：“玫瑰咯，那各种颜色，不就是各种不同的爱咯，你……以前送我那么多花，送一个讲解一个。你也没没送过我黄的啊。”

“我要是送你黄玫瑰早就被岳母用扫帚打出来了。”永仓稔捂着胸口喘气：“虽然它有幸运、祝福的意思……但是在日本，除了拒绝表白，很少用黄玫瑰用来送活人。”

永仓五月咕咚喝了一口水：“但是，但是看望病人，祝福也是比较合适的吧。”

“嗯，这么说也对。”永仓稔早就养成了不随便反驳老婆的好习惯，只是状若平静地补充道：“除了这两点之外，其他的含义都算不得积极。”

“它是唯一没有爱情正向意象的玫瑰。”

“嫉妒、不贞、失恋、道歉、等待还有……”

“已逝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黄玫瑰：是的，又是我。（沧桑点烟）是玫瑰里不一样的烟火。

黄玫瑰：我就看以后有哪个憨批敢用我送老婆。

黄玫瑰：还有，老娘是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