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
潭沅听见熟悉的称呼,看向身边这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古怪男子,迟疑地答应了一声。她虽然脱离了走火入魔的状态,但神智还并未完全清醒。
无秋他们三个跟在他们两个后面,听见喻安喊出“汤圆”的时候捏了一把汗。
汤圆一听朋友之间起的绰号。
结合之前潭沅的行为,两人有旧怨是没跑了。
要是小姑娘清醒后还记得被这么叫过,定然要吵翻天了。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潭沅听声音没有认出他来。而且听他说知道铃莘在哪后,就毫不怀疑地开始跟着他。
不像还没清醒,更像是傻了。
希望人还能恢复正常。
“他是你师兄?”喻安问潭沅,指的是无秋。他没忘记,刚才画师问他怎么惹到人家师妹的。
“他?”潭沅闻言颦蹙,仿佛听到冒犯的话:“怎么可能?他比我小,是最晚来的!”
无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对在场没人表现惊讶这件事。
乐师已经回过味了,哪里有什么“谭秋”,这里只有一个“小少爷无秋”。
那这件事瞬间就变的有意思起来了。
有人藏着秘密,这是事件的味道。
至少对于画师和乐师这两个看热闹的人来说,此行不亏。
唯一的坏处就是,他们的好奇心膨胀得不行,却不好过问太多。
而喻安此时就变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或许是光着脚的不怕光着脚的——两个人传言的体量不遑多让,他们可以交流一下被作为谈资的心得。
但更有可能是喻安性格如此,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在听到潭沅的回答后,他也没掩饰自己的轻笑声。
“我们要去哪?”无秋全然当做没听见。
他不和傻子和疯子计较。
“坟地。”喻安故意放低沉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
他看向无秋,那张傻兮兮的红腮面具在被昏暗的光线下有些阴森。
无秋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他从方才就注意到,喻安好像格外关注自己。
乐师画师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好奇自己的身份传闻。
喻安也好奇,但和别人不一样,喻安貌似在对他这个人好奇。
六年前,喻安来到云山。那时,无秋因为手伤还在卧床,失去了一段记忆。
他从来没有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因为他此前从没见过喻安。
修仙界的盛会与小少爷的生活关系并不大,他没有必要知道谁夺得了魁首。
之后的喻安对于他来说,也只存在各种传言里,或者感叹骄子堕落的叹息中。
不过……无秋有点改变主意了,他们或许产生过联系。
“前面好像有声音……”原本寂寥到连风声的都没有的秘境,突然在前面远处传来异样动静。
“那里是不是有人?”乐师话音还没落下,潭沅就循声跑远了,她看也没看地上的人。
那是两个昏迷的云山弟子,不是她要找的人。
画师:“你们先过去吧,这两个人交给我和乐师。”
喻安不想接触云山的人,无秋需要跟着潭沅。
两人也没拖沓,跟了上去。
画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露出表情复杂,似乎在思考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很快收敛了起来。
她又如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假笑着,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模样:“我猜是留在村子里的那两个倒霉鬼。”
乐师蹲下,将地上亲吻大地的两人翻了个身。
果然如画师所说,是之前他们在村子里见过的那两个云山弟子。
只是两人眼睛居然是睁着的,乐师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很快又发现,他们的眼神涣散,面目茫然,时不时还蠕动着嘴唇。
他们两个陷入了幻境。
两人衣衫整齐,没有经历过打斗,也没有外伤。只有足踝的位置有不自然的褶皱和泥叶,像是被什么缠绕过。
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留下伤痕。说明这些痕迹是他们陷入幻境后留下的。
由此推断出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幕后之人有着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人进入幻境的方法;或者,他们的实力差距很大,两个弟子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落入了幻境。
当然,还有最坏的情况:以上两种情况都具备了。
那个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没有伤害他们。或者说“还”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在带这两个弟子去……
乐师看向几人前进的方向:坟地?
喻安肯定知道什么,乐师想,还可能是始作俑者之一呢。
他也知道传言不可信,但讽刺的是,即使是曾经被它们中伤过的人,下意识做出的判断还是会受到传言的影响。
画师在一旁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假笑的面具摘下。
乐师和她还有“喻安”这个信息差在,或许她因此有头绪,便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哪能,我在想……那个谁和喻安。”
想喻安???
乐师听见喻安的名字,心头大惊,就算同为男子他也不得不承认喻安的长相出色。
某些私人情感作祟让他方寸大乱,因此完全忽略了画师异常的迟疑语气和“喻安”前面的“那个谁”。
“画师,你什么时候认识喻安的?”乐师声音滞涩。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把他给忘了。我算算……”
乐师看她掰扯起了手指,一只手,两只手,就在他想要不要把自己的手也借过去的时候。
画师抬起了手,竖着九根手指:“九年前呀,登峰会上你不是见过他吗?”
“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还记得。”乐师有些无奈,但是他也跟着回忆了起来:“可能见过吧,但你们那时候也不认识啊。”
九年前的登峰会,他们当时还没被不知名山头的小门派踢出来。
少年人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时候,自然不会错过热闹。
当时的喻安正是最风光无量的时候。
“后来就是那个啥我们到处打秋风的时候……”画师少见的表情凝重,语气也没了之前的玩世不恭
“我在‘那里’见到过他。”
乐师愣住。
两个人都对“那里”心照不宣,没有再聊下去。
过了一会,画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这么说,你肯定也没认出那个小少爷了。”
乐师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尴尬:“……后来我不是反应过来了吗,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知者无罪。”
“不是说这个……”
声音戛然而止,四周陷入寂静。
细长的树枝攀附着树木,古怪的根须地上狰狞地蔓延着。密密麻麻的树枝牢笼一般,把他们包裹在其中,被暗处的存在肆无忌惮的监视着。
空气里弥漫着土地的腥味,像是大片土地被翻出来。越靠近坟地,这股气味和周围的异常越明显。
就连潭沅也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
无秋一直在观察她,大概已经能猜出之前袭击她,还有铃莘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些诡异树枝的源头——桃花精。
而且,观察周围的情况和气息,这只桃花精实力不俗。
他当然认得出来这些古怪的树枝来自桃树,虽然没有树干而且光秃秃的并不好认,但是谁让他和桃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奇怪的是,桃树在南城郊外并不常见,更别说还有成了精的桃树。
桃源府的桃树成天浸染在潭沅的琴声里都没成精呢,这个桃花精来得可蹊跷。
草木天性温和良善,不争不抢,难以修炼成精。
据说早在太上时期,空谷深处,伴随着修仙者的日夜的潜心论道,草木成精有,也是极少的。
其余伴随各种仙缘巧合,或许也能得道生出自我意识,不过他们修炼困难,难以成就大道。
后来魔物泛滥,草木脆弱易折,单纯不经世事,极易被引导误入歧途,大多因入魔成精,一经杀人啖血就无法回头。
传说里,千道真人封印的魔物,有一大半都是草木成精。
修仙界的事件开始进入书籍记载,是从千年前千道真人入世起。
而据无秋所知,这千年的记载里,就有一个最臭名昭著的草木入成精——醉祸,他是太上时期魔教教主身边的得力下属。
千年前,醉祸为了炼“药”屠戮了数十个城镇,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综上,草木成精多数成魔,他们很有可能要面对一只入魔的桃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