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秋左手握着刀柄的时候,心想,最近一定是犯血光之灾。
他之前好几年流的血都没这两个月多。在府里的时候,顶多划个指头引点血气用来研究新阵法,一会儿就恢复了。哪像现在三天两头地放血。
在无秋上去的同时,红衣人也有动作了。无秋看不见他敲击了潭沅手上的什么部位,才让她放开了手上凝聚的灵力。
这是那个红衣人到现在为止第一次对潭沅出手。
无秋对体术没有了解,他冲上去只是想暴打潭沅,直到她放开手。
然后被凝聚的灵力失去控制,就会炸掉。
那红衣人卸掉潭沅的力量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挡在了那一团不稳定的灵力面前。
无秋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去阻止,那个人不想伤害到潭沅。但这是潭沅闯的祸,让外人解决总归是欠了人情。
无秋左手握着刀柄划向右手掌心。念在那个“酸甜苦辣”的份上,他这次没有因为手没有知觉就不把它当自己的手。手上的血被甩了出去,悬浮在半空中,无秋口中默念着晦涩的咒文。
说起来,这个咒文还是他念得最熟的几句。以前钻研的走火入魔,无灵说他连睡觉都念着这几句咒文。
血滴被失去控制的灵力卷入,它没有被霸道地搅碎摧毁,而是在其中匀散开,随着咒文幻化出金色的屏障将无序的灵力包围。无秋出口的每一句咒文都落于屏障上,浅淡古老的文字缓缓流动着,无端神圣威严,与其中暴躁的灵力形成鲜明的对比。
红衣人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身形放松了一些。他回头看向无秋,两人对上视线。
这只是巧合,无秋也只是视线划过那里,却再也移不开。
无秋的脑袋懵了一下,灵力中断了一会儿。虽然很快就续上了,但是咒法施展时容不得半点差错。
“轰——”
在灵力炸开的前一瞬间,金色的屏障突然毫无征兆地碎裂,被致命的浪潮吞噬。在浪潮席卷到无秋他们这里以前,一道橙红色的剑光闪过,浪潮被轻松地一分两开化解掉了。
红衣男子垂首,将剑收回鞘中,鬓发遮住他侧脸的线条,让他的面容更加雌雄莫辨。
似乎察觉到无秋过于不加掩饰的视线,男子看向无秋,那双深红色的眼睛妖魅般摄人心魄,水晶一般夺目。
男子也没觉得被冒犯,而是弯了眼,回了一个笑容。不是礼貌客套的微笑,从一个陌生人的角度,这个笑容过于轻佻冒犯了。
但无秋并不讨厌。
就算刚刚差点因为沉迷美色被炸成灰。
从前只有自己蛊别人的份,今天竟然还有人想蛊他。有意思,这个男人成功吸引……
“笑的恶心死了,你个花痴眼睛都要长那徒子身上了。”一只手突然挡住无秋的眼睛,,力道一点没控制,将他往后使劲摁。
“……”无秋几乎被摁出窒息的错觉,伸手将她的手扯下来。
这个平日里,起码表面上还算温温婉婉,轻声细语的姑娘,此时一脸凶恶,甚至还撸了撸袖子,浑身杀气,屠夫一般。
“嗤——等我把他脸皮扒了,挂你床头,让你天天看。”谈不上轻声细语,就是说一点关系也没有。潭沅的声音很陌生,凶恶狠戾,很让人怀疑她一点也没有夸张玩笑的意思。
仔细看她的视线没有着落点,眼睛里还隐隐泛着红光。
这是将要入魔的征兆。
走火入魔的人情绪会被放大,温婉的人也会变得易怒,暴躁的人会变得嗜血。不加管束,越过了心中的底线就会真正入魔,被大道抛弃,不可逆转。
潭沅方才也不好受,现在体力还没回复。但暴虐的情绪一直在燃烧着她,让她失去理性。
“刚才怎么没把你炸死……”潭沅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没有摸到琴,更加恼怒了。她指骨突出,青筋暴起,看着红衣男子又要冲上去。
那个男子从潭沅开口后就侧开视线,脸上表情没太大变化。无论潭沅说了什么,他最多也只是平了些嘴角。看潭沅不顾体力又要过来,他终于没笑了,只是轻微拧了一下眉。
“制住她!”无秋喝道。他右手不能动,制止不住潭沅,只能寄望于那个红衣人。就算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剑,无秋也肯定他能一敌潭沅。只是不知道两人有什么缘故,让他几乎纵容一般,不肯对潭沅动手。
红衣男子本身就有动作,闻声猜到无秋有应对的方法。但他没有直接出手,而是朝向一个方向,或者说朝向一棵树跑去。
“画师!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红衣人喊道。
无秋讶异地看向那边,两人身影从树上蹦了下来。正是画师和乐师。
他以为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没想躲在树上看热闹。而且看样子,他们几个认识。或者,干脆是一起进来的?
“真巧啊,没想到能在遇到……你大爷!”画师话没说完,脸上的假笑崩了,还跳出了句脏话——那个红衣男子已经快跑到她面前,后面还紧跟着潭沅。
画师没再多言,出手拦截。潭沅现在体力不支,只是在逞强,要无秋说,铃莘现在说不定都能打得过她。画师也没费什么力气,三两下就把潭沅反手禁锢在地上,而且很细心地没伤到她。
无秋左手蘸着残余的血迹,矮身单膝撑地,飞快在潭沅额头上点了一下,咒文从神念落印。有外人在,他没念古咒文,而是用了一段常见的清心咒语。
红衣男子抱臂站着,垂着头看着这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即使面上没有表情,男子的唇型也仿若在微笑,他深红色的眼瞳鸦羽般的长睫半遮,如同掩芒的宝石。
乐师暗地瞥着他,对着这张妖冶的脸,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这个人怎么会认识画师?两人还很熟?这能忍?
他悄悄挪到画师身后,背着那个红衣人,低声问道:“你和那个人认识?”
画师:“嗯,他是喻安。”
“?”乐师一脸震惊,唰地抬头。正好撞到喻安看过来的视线,那一汪红色的深潭里仿佛有鳞光闪烁,他微微弯着眼睛笑着颔首,算打招呼了。
乐师也下意识地回以笑容,只是相比就僵硬很多。他心里腹诽,老狐狸一样。
无秋闻言也诧异了一下,但没人看见,他耳边好像还回荡着无灵叮嘱过的话。
——若真的遇到喻安,不可与之交往……
“啊啊啊!无秋救命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字正腔圆,距离很远,虽伴随回声但依旧嘹亮清晰。
画师和乐师都安静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似乎有点凝固。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铃莘发的声音无秋就偏头痛。正好最后一个咒文落印,潭沅头上闪了一下金光,眼睛恢复了些神采。
“无秋?好耳熟啊,我记得是那个欺男霸女的南城少爷吧。谭秋是本地人吧,你知……萧归来你……在外面别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乐师率先开口打破莫名的沉默氛围,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画师狠狠地往下拽了一下衣袖,差点把他外袍拽下来。
“啊!”画师笑了起来,满脸虚情假意:“乐师啊,不要用在外面随便听到的闲话去轻易定义一个人,特别是像这种有钱有势树大招风的,其中利益往来牵牵扯扯,谁知道里面几分真假。”
谣言吗……
画师的话落下也没激起水花,气氛依然凝固着。
潭沅懵懵懂懂地晃了晃头,皱着眉:“难受……”
当然会难受了,她差点把自己炸了。无秋腹诽着。
无秋唤了一声:“汤圆?”
乐师:“你小师妹不会又入魔了吧。”
画师闻言叹了口气,听乐师话就知道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像潭沅这种程度的走火入魔,不念清心咒静养个十天半个月还好不了。只不过无秋虽然念得是清心咒,却用神念把古咒文落印到潭沅身上,比清心咒见效快得多。虽然她可能暂时会像个傻子——暂时——也总比一直睡在这里好。
无秋:“她……可能已经好了呢。”
画师闻言松开了束缚,乐师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问下去。因为画师一直在对他眨眼睛,他也不至于看不懂这点暗示,开始回忆刚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潭沅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整了一下衣裳,又拾起了平日里端庄的模样:“我好像听见了铃莘的声音,她在哪……”
潭沅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个人。却有三张陌生的……面孔,其中一个人脸上戴着白脸红腮的面具,最近过节,傍晚的集会上这种面具随处可见。
若是正常的潭沅,相比要起疑心,但现在她连视线都没在这个怪异的面具上多停留一会。
潭沅:“铃莘呢?”
无秋:“……”
他肯定铃莘是在躲着自己,八成就是不像让空谷剑再落回自己手里。
于是就主动落单,在外面瞎晃,结果被之前画师他们口中提到的“大妖怪”袭击。这都不用猜了。
潭沅:“我好像听到她在向你求救,她人呢?”
哪有什么求救,你是不是还没清醒过来。
无秋很想这么说。
在任务期间一心想着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而影响大局,无秋很想给铃莘一个教训。
但不行。那是让潭沅的玄牌破碎的存在,铃莘脑子有坑拎不清他不行。
“她还没和我会合过,我们去找她……”无秋突然愣住了。
方才铃莘那一声过于如雷贯耳,无秋当场就被镇住了,现在对着周围一模一样的林子,一时竟然辨不出铃莘的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我知道她在哪。”不知何时默不作声戴上白脸面具的喻安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