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柏的视角

天还未亮，仆人来报，罗兰吩咐他们备好马。

我忙赶到马厩，正好撞见罗兰翻身骑到马背上。

罗兰披着蘑菇色的斗篷，腰间的小包沉甸甸的——我猜是金币。他见到我来，神色瞬息慌张，但很快镇静下来，微笑着向我道：“我想出去散散步。”

“去哪？”我问。

“去……郊外，我想呼吸呼吸森林的气息。”罗兰笑道。

“现在可能有发情的野兽，很危险，”我走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的靴子上，“你应该邀请我同去。”

“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啦，我想享受片刻的个人时光。”

“那你应该带上枪，”我缓缓道，“到了皇城，至少还有自卫的手段。”

罗兰笑道：“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去皇城呢？”

我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有事瞒着我吗，柏？”罗兰弯下腰，疑惑地盯着我瞧，像一只狐狸。

我拍了拍他的腿：“快下来。”

“不。”

“你不能去皇城，你会被皇帝一网打尽，”我叹了口气，恳求道，“我会亲自前去，帮助罗鸢。”

罗兰道：“如果我妹妹知道她的哥哥在她危难时选择袖手旁观，她会怎么想？”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不太记得和罗鸢的往事，为什么他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

“我必须要到她身边去，”罗兰目光炯炯，“如果要死，那我陪她一起，至少我们兄妹俩，在地狱里还能有个依靠，我们的眼泪，会浇灭彼此身上的熊熊烈火。”

“那我呢？”我问。

“抱歉，柏，”罗兰当着仆人的面亲吻我的脸颊，“在我心里，妹妹和你同样重要。”

“所以你就让我心碎？”

罗兰敛眸：“对不起。”

“你非去不可？”

“是的。”

“那我陪你。”

罗兰静静地端详着我，眼眸温驯如鹿。我能从他的瞳孔中望见自己的倒影——凶狠地像猎人。

“喀戎的渡船，应该不会人多到把我挤下冥河。”我握住他的手。

清晨薄雾——也许南境的每一个早晨都有雾气。

白雾像蜘蛛网一样，黏在人的眼前。也许雾后是残暴的蜘蛛。

“到了皇城，我们要低调行事。你绝对不能单独行动。”我看着罗兰。

罗兰点头：“我保证。我不会让你我和妹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救出罗鸢后，你要向她坦白我们的关系。”我道。

“为什么？”罗兰有些惊诧。

“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们的兄妹之情，那你也要向她说明……”我凝视着罗兰泛红的脸颊，“你说过，我和她同样重要，不是吗？”

“是的……”罗兰应下，“如果一开始就把一切都告诉她，她可能无法接受。我会慢慢地向她坦白的。”

我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多事？”

“不会，”罗兰笑了笑，“谁不想和爱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呢？”

我承认：“不仅如此，而且我吃罗鸢的醋。”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我会尽力平衡的。”

我微笑：“我也会努力。”

金霞吞吐，照耀百川。

也许雾后是初升的朝阳。

奥薇塔的视角

我想念我的漂亮裙子和闪闪发光的首饰。

该死的朱赫，居然敢把我关到阴暗的教堂里，父皇母后知道后，肯定会派船来接我回家。

这时，侍卫开门：“有人来见你，夫人。”

“最好是个帅哥。”我闷闷道。

“夫人，”来者是一个高大的帅哥，即使是在昏暗的烛火下，我仍能清楚地分辨出他深邃的眉眼，“我是奔流城公爵罗柏。”

他就像太阳一样，一下子扫清了阴霾。

我笑道：“可我没在婚礼和加冕礼上见过你啊！”

“是的，我被禁止参加庆典，”罗柏淡淡道，接着他请出门外的另一个人，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忧心，“这位是罗兰。”

罗兰？

同名同姓？

“夫人，您好。”清泉一般悦耳的男中音。

我忙端起烛台去照他。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官的刺激。

非要说，就是仿佛扑面而来的是春日的花海。

罗兰睫毛像花蕊，眼眸像青涩的果实，脸颊像是花瓣，嘴唇像蝴蝶。

“唉呀，可算见到你了。”我兴奋地拉着他的手。

罗兰笑了笑：“我也很荣幸，能见到夫人您。”

他递出一篮美酒和面包：“我猜您在这儿一定很难吃好睡好。”

我忙接过。

罗柏冷脸道：“夫人，我们是来向你询问事情的。多亏福音城公爵的通融，我们才能和你说话。时间紧迫。”

我瞥了他一眼，不满道：“那你快说吧。”

还是罗兰有礼貌：“关于您的传闻……”

“都是假的。当时我被查出来没用怀孕，罗鸢小姐怕被罚，我才提议私通的，但是后来她阻止了我，并说她愿意承担责任。”我忙道。

“皇帝陛下会如何处置您……还有我妹妹？”

“不知道啊，反正我什么都没说。”我摊手。

罗兰咬唇，忧心忡忡，罗柏安慰他：“如果皇帝有确实的证据的话，她们的境遇肯定会更糟。”

罗兰叹气，看向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需要我帮您传递消息吗，比如给您的家人？”

“好啊。”我忙道。

“法洛林的皇室已经知道了夫人您的困境。”罗柏道。

“哼哼，”我又惊喜又得意，“那我肯定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了。我的舰队和士兵，肯定会让我丈夫乖乖就范的！”

罗柏道：“让您失望了，夫人，法洛林只派了一位外交官来，没有舰队也没有士兵。”

“为什么？”

“法洛林国现在内乱，皇帝病重昏迷，皇后和太子自身难保，无暇分身来处理您的事情。”

我心里升起一股恐惧，勉强笑道：“母后解决完事情就会来帮我了。父皇也很快就会醒来的。”

“恕我直言，夫人，您可能等不来救兵了。”

我几乎要瘫软着跪倒在地上，但罗兰扶住了我：“夫人，别担心，我和罗柏会尽力帮你——还有谢郑和谢奕。”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公主，从小到大，都会有人保护我。我出嫁前，父皇母后不也承诺会给我撑腰吗？

如果没人来，我不是任由朱赫处置吗？

我想起了画像里的那些女人，罗萤、谢珍——她们都变成骨头了！难道我和她们其实没有区别吗？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我怕疼，我不想被砍头，我还想穿很多漂亮的衣服，吃很多美味的点心！

我应该风风光光地过完自己的一生才对！

“我是法洛林的公主，怎么可能没有救兵呢？”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罗兰的视角

妹妹被关在石塔里。

乌鸦盘旋在塔尖，好像秃鹫一样，厚实的石墙好像恶龙的肚皮，盘旋的台阶仿佛肠道。

谢奕亲自带着我们去探望妹妹——没有陛下的特许，没有人能靠近犯人。

“妹妹……”

我妹妹正坐在椅子上咬指甲，一见到我就流下眼泪来。

“哥哥……”我妹妹痛哭，“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没事没事，你会平安的，”我抱住她，哽咽道，“哥哥来了……”

妹妹的眼泪浸透了我的衬衣。

我虽然不太记得往事，但我能感觉得到，我妹妹很少像这样悲伤又绝望地哭泣。

罗柏在我身后道：“时间紧迫，先说正事吧。”

我忍住悲痛，也替妹妹擦去眼泪——但怎么也擦不干净。

“等到陛下失去耐心，你们都活不了了，”我道，“不如把锅全甩在一个人头上。我听闻，皇后侍女里有个叫茜茜的，作风不好。你告诉法官，是茜茜在皇后寝室私会情人，皇后是无辜的，你也不知道。”

这个计划虽然不是万全之策，但也勉强可以救命。

我妹妹盯着我，眨了眨眼睛：“可是茜茜罪不至于此。哥哥，你让我这样说，是让我牺牲一个无辜的人，换来自己的苟且。”

“我知道你良心不安，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难道你想让自己、其他人和皇后都惨死吗？”我拉起妹妹的手，“这件事情后，我们就回南境，快快乐乐地生活。”

罗鸢敛眸：“难道不能偷偷逃走吗？”

“皇帝不会罢休的，”罗柏道，“逃走的下场，就是一辈子被追杀。”

我捧起妹妹的脸，微笑道：“你只要心狠一狠……”

“不。”罗鸢摇头。

“妹妹？”

“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

“难道你不想和哥哥一起好好生活吗？”

“我当然想……”妹妹瞥了谢郑一眼，眼里满是自责和悔恨，“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

“妹妹，可是你这样，会无法脱身呀。”我摇了摇她的肩膀，想把她摇清醒。

“可是……”妹妹看起来很为难。

我只好撒谎道：“我们已经去看过皇后了，皇后也同意这个计划。”

“真的？”妹妹一脸惊讶。

皇后当然不会同意——那可是她的表亲，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对。”我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为了我，就这样做，好吗？”

我妹妹绞着自己的衣角，低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