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清顷刻间眉眼染笑，刚想说“等我一下，我这边马上好”，陆副行长就带着营业部主任从楼上下来了。
平时都身着便服的陆副今天特地穿了银行制服，大腹便便的他穿着最大码的行服也还是紧绷，手臂摆动间能看出来有些不活泛。
陆副笑脸相迎：“小顾总！你来了！等会马上给你安排窗口！先上楼坐上楼坐，茶都泡好了！”说着就要虚揽顾子梧的肩背。
顾子梧朝他点点头，没有马上走，他看向了唐云清，陆副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大堂经理，又把头转回来询问：“小顾总？”
顾子梧对唐云清说：“你先忙，我等会下来。”
唐云清愣愣嗯了两声，看着陆副他们和顾子梧上了楼，心想：“原来陆副没有让我接待，我以为顾子梧说的联系我，是陆副的意思。”
“这就是明日制药厂的小顾总吧，陆副的大客户，不过我听说他在省医院工作，家里的生意很少管，这次存款也是家里让他代存的，他们家还在我们行开了三四个保险柜呢，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好东西……”吴星今天比较闲，就出来大堂帮忙，看到顾子梧这阵仗，忍不住八卦，“诶？我看他好像认识你啊小唐。”
“别管他生意了！我这单怎么填啊！我这生意也有几十万呢！”回答吴星的不是唐云清，是个浑厚的大嗓音。刚被顾子梧挡住的填单大哥终于能说话了，音量比刚才高了两个度。
吴星一边诶诶地应，一边环顾四周找着人，终于在等候区看见了指着老太太手机的唐云清。
吴星：“……”
等唐云清忙完，已经快五点，银行即将关门，保安开始把门外的停车牌收进来，他也准备把大堂的一些机子都关上，他将机子挪出墙壁凹处，弯腰摸着旁边的开关，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要下班了？”
唐云清摸到了开关，咔一下关了，转头，是顾子梧。
“顾先生你办完啦？”
顾子梧：“嗯。”他看了眼身后大堂，又说：“今天你很忙。”
“也还好，今天周五，你来的时候刚好是高峰期。”唐云清把机子推了回去，拍了拍手。
柜台主管这时在柜台里面开了窗口话筒喊：“小唐！来结算了！你还有些客户电话要打！”
唐云清：“哦！这就来！”
银行关门后也不能马上下班，员工除了帮窗口柜员结算账目，就是打电话给各自名下的客户，推销银行业务。唐云清是大堂经理，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办公电脑在装有防弹玻璃的现金柜台里面，需要进两个防盗门，才能到里面的现金柜台。
吴星正在门口和保安说闲话，听到主管喊小唐，他想着自己的电话已经在办公室里打完了，就对唐云清说道：“你先进去打电话，等会我也进去，帮你给柜台结算，主管给我的权限还没过期。”
唐云清挺感激吴星的好意，但还是没让吴星帮他：“没事，我来结算吧，这次导出来的电话也不多。”
吴星不再坚持，说了句“那你多辛苦点”，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顾子梧看了柜台一眼，啧了一声，神色看起来如常，但眼神明显有点不悦。“你进去忙吧，我先回去了，”他看到唐云清刘海间的右额角，刚有些皱起的眉头又展开，“唐经理。”
唐云清莫名的不好意思，循着顾子梧的目光，抬手搓了两下右脸：“你别这么叫我，叫我小唐就可以。”
顾子梧：“有点生疏。”
“啊？”
顾子梧：“我再想想吧，该叫你什么，走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顾子梧从银行里出来就往医院去，今晚他虽然不值班，但没有约到人，他有些烦躁，去工作的地方会感到舒缓。
医院走廊，经过的护士都拿眼偷瞄顾子梧，顾子梧是省医院的金牌医师，人又高又帅，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只要你瞧着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不看你，你却已经沉在里面了。
一位护士见顾子梧走来，嘴刚张开：“顾……”
顾子梧今天走路速度不知为何比平时快，没等护士说一句顾医生好，人就走出三米开外了。
嘴还嘟着的护士：“……”
顾子梧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办公室，门边等候椅上有个人坐着，那人正无聊地打着消消乐，见顾子梧过来，手机往口袋一戳，站起来，双手握拳笑道：“顾医生！我知道！就是那个顾医生！他今晚不值班，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有预约，他肯定马上来！他对工作那可是一等一的上心！”
顾子梧要开门的手停住，询问地看向季常。
季常是顾子梧的好友，季常的父亲经营着华荣证券与福荣保险，和顾子梧的父亲虽说生意上没什么合作，但两家关系很好。
他见顾子梧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他，连忙摆手：“我这是复刻刚刚护士长说话的样子啊，她见我在这等你，那表情，像是我在等她的好大儿。”
“是吗？”顾子梧开了门，进去把外套脱了挂衣架上，再拿起白大褂往身上套，俨然又是一副“风华正茂顾医生”的样子。
他走向办公桌，伸手往桌角摆的免洗手消毒液按了两下，继而揉搓双手，刚劲有力的骨节在动作间看得分明。
顾子梧拿起消毒液问季常：“你要不要？”
季常举起戴了皮手套的手：“不需要谢谢。”
顾子梧点点头，绕到桌子后往办公椅坐下，办公椅滑轮往桌前一滑，就准备拿桌上的资料看。
季常：“林姨看你这么醉心工作，是又欣慰又发愁啊！”
“欣慰是假的，”顾子梧从资料中抬起头来，“发愁也是假的。”
“怎么说她也是你母亲。”
顾子梧又低下头看资料：“我知道，我已经从高中开始，没有再顶撞过她。”
季常每次受林榕珊之托，来和顾子梧聊一些带有目的性的话题，都觉得没有什么意义，顾子梧不是那种没有主意的人，相反，他如果有什么主意，就会为了这个想法实施到底。
顾子梧是明日制药厂的老板顾建明和林榕珊的独生子，从小上的就是私立名牌学校，高中毕业后填了医科大学，顺利被录取，出来做了医生，并且卓尔不群。所有人都觉得等顾子梧医生做腻了，家里的生意也能让他风光无限，所以外头知道他的人，都会唤他一声小顾总，默认他是会接手明日制药厂的。家境给顾子梧创造了许多好条件，在医生这条路上他没遇到什么困难，但父母也渐渐发现，这个工作比家里的生意更吸引顾子梧。
季常自顾在一边沙发坐下，跷起右腿：“今天我们聊点别的。”
顾子梧专注看着手中的资料，又翻了一页：“别的什么？”
“女朋友。”
“我们聊过这个。”顾子梧头也不抬。
季常连忙说：“欸欸欸，先打住！你那是聊吗，我在那说，你在那走神，我跟你说，我公司新招了几个业务员，这些女孩子都名牌院校毕业，一个赛一个漂亮，你下周来一趟。”
顾子梧把资料放下来，看向他：“我为什么去？”
季常自认为理由十分充分：“因为我们公司医务室的器材是你父亲进的，你得来看看。”
“不了。”
季常见他又拒绝，再接再厉：“子梧，你其实可以试试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繁忙的工作结束，身边有个体己人说着话，这不好吗？你参加我订婚宴的时候，就没有一丁点的羡慕吗？我不信你真是石头做的！”
顾子梧听到这里，忽而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调出一个聊天框浏览着，说道：“你的建议我采纳了。”他看到一张简单的番茄鸡蛋面的照片，语气放缓：“但人我刚认识，等我再问问。”
“这才对嘛，不要总拒……”季常突然觉出不对，“什么？什么刚认识？”
顾子梧继续看资料，季常大惊——这家伙，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 —— ——
唐云清摁着遥控器，想把《康熙王朝》再翻出来看一遍，电视里层出不穷的新剧推送很多，但他钟爱这一部，只因这是他读书时代能坐在电视机前的理由。
说起来理由有些令人发笑，唐爱对他很严格，课余活动基本是禁止的态度，可当唐云清对她说“想看个历史记录片，对学习有帮助”，唐爱又和颜悦色地打开了电视机。
唐云清的“有帮助”都是瞎扯，他只是想在喘不过气的管束下，给自己找点乐子，唐爱文化不高，又一切以学业为重，就也信了他，当时的唐云清不知道看什么，挑了《康熙王朝》，结果越看越喜欢。
原因很简单，唐爱对唐云清的期盼甚至苛求，剧里的康熙都做到了不负所望，唐云清是艳羡的。当中央电视台不再播放这个电视剧，转而以新片为主场的时候，他因为没有电脑回看，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网络发达了，他已经可以在电视上点播任何想看的东西，却还是只收藏了《康熙王朝》，或许是念旧，也或许这个电视剧是少年时代的某些“支柱”。
唐云清搅了几下酸奶，喃喃道：“三十六计第一计就失败了，我刚刚吃了那么多……”
“叮！”有消息提示。
【顾子梧：明天周二，你会忙吗？】
唐云清放下手中的酸奶，坐直身体回。
【唐云清：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吗？我如果忙，可以帮你安排别人。】
【顾子梧：你忙，我等你。】
——等他？
唐云清看着消息，他不太理解，陆副的客户，联系他两次，看起来都像是有事的样子，但上一次陆副的亲自接待，他就知道，顾子梧与他联系并不是陆副的意思。
——那就是顾子梧自己要联系的。
——到底是什么事呢？
【唐云清：顾先生，方便微信先说一下吗？我现在可以帮你看看。】
顾子梧在小区楼下的便利店拿了瓶矿泉水，付完账往外走，他打开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口，接着看到唐云清的这条回复。
【顾子梧：你附近有没有咖啡厅？】
唐云清平时约见客户基本是来银行洽谈，很少在外面会见，看到顾子梧这么问他，他赶忙翻出软件查找附近咖啡厅，正找着，微信电话打进来了，他立刻按了接通：“喂？”
“唐经理，你住哪一片，方便说吗？”
唐云清：“当然可以，我住城东这里，我正找着咖啡厅呢，顾先生在哪一片，远的话我去就好了。”
电话里的声音夹杂了点风声，但丝毫不影响声音的好听程度，不同于顾子梧本人看起来的沉沉模样，他的声音朗朗，和风声一起钻了进来：“城东离我这里不远，我开车过去比较快，现在晚上了，不点咖啡。”
唐云清听见对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那附近有一家［云间事］，那间的蒸汽奶不错，我们在那里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