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一回家后就把自己藏进了屋子里,整个人在床上摆做成一个标准的大字,亮着屏幕的手机连续嘟了几声才被接通。
他正费尽心思保证自己的秘密能够秘密进行。
女人开口很快,完全没有给陈述一问候的机会,“喂您好,我是孟雨娴。”
陈述一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把老师改成了孟老师叫出口。
孟雨娴知悉了来者,语气倏而变得轻松,偶尔几个字冒出来时陈述一还能听到她隐忍着的笑音。
“你明天过来,早上九点在兰城第三中学校门口集合。”
陈述一反应慢半拍地“哦”了一声,语气里的没底气瞬时间被孟雨娴捕捉到,她轻嗤一声:“知道兰城三中在哪不?”
他当然不知道,来兰城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熟络的路线仅限一中到舅舅家。“不太知道......”他老实回答。
再后来孟雨娴细心地为他规划了路线,甚至精细到站牌名和下车的站点。
孟雨娴是这样和他说的:“我们可不包车哦,你自己坐公交车来,摇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陈述一哪敢提要求,人家给情分允了差事他高兴还来不及。
为了保证明天的拍摄效果他还特意涂抹了两遍自己的乳液。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的皮肤好像格外敏感,除了害羞时脸会红就连随便搓揉几下都能红晕一片。
这样正好衬了他的心意,把天然的腮红留给明天。
等正儿八经躺上床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半。
陈述一刚随意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手指就熟稔地点进了和林聿川的聊天记录,记录还停留在上一次放假。
按惯例来说林聿川会在前一天晚上向他发出邀约,一般都是去奶茶店写作业,但今天的邀约好似来得有点迟。
他迟钝地盯着屏幕愣神,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记忆,下一秒他点进了林聿川的朋友圈。
在最新的一条朋友圈里他看到了林聿川当时在校医室门口拍的照片。
窗户没什么独特的标志,被外人安置在任何一处地方都可以,但只有陈述一明了这扇窗户的真实的地点还有那段真实的经历。
他也习惯做上了点赞工,在周雪和王丛兴的头像之后加上了一棵小树。
来来回回翻动之后林聿川的朋友圈愣是有一种自己私人日记的意味,只不过这个日记内容都是和他有关的记录。
陈述一抿着嘴退出了朋友圈的界面,暂停了自己即将要发散的思绪。
有消息弹了出来。
3:睡了吗
莫名有了种偷窥别人日记被抓包的感觉,陈述一倏而扬起了脖子,翻了个面趴在了床上。
tree:没有
3:明天我有点事
3:后天我们去奶茶店写作业
陈述一滞了一瞬,微曲手指在屏幕上敲字。
tree:好
莫名的坦诚让他还在后面补了一句:我明天也有点事
明明他是藏了秘密最多的那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表现自己诚实的一面。
手机被丢进枕头下面,他顺势也把自己的脑袋藏进了带着余热的被子里。
*
天公作美,连续三日的阴雨天褪去,留给拍摄日一片和煦的晴空。
陈述一出门前微信聊天界面收到了轰炸,都是孟雨娴发来的消息。
雨天:不许自己涂脂抹粉
雨天:穿点方便脱换的衣服
雨天:早饭自己吃了,别晕在拍摄现场
雨天:最好戴个帽子,今天的太阳大
雨天:估计到下午才收工,做好饿肚子的准备
雨天:收到了回个消息
陈述一看着一连串不停歇的嘱咐尴尬之下回复了句收到。
没待他锁屏消息又弹了过来。
雨天:你别坐反公交车了听见没???
雨天:给我盯紧了公交站牌!!!!!!!
陈述一无语地垂下眼皮,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呆傻的人设是怎么给孟雨娴留下的。
tree:知道了
思绪空下来陈述一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拿什么帽子回舅舅家,唯一的鸭舌帽正压在宿舍的柜子里。
天无绝人之路,他正好逮住从卧室里偷跑出来上厕所的刘子云。
男孩眨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站在原地,陈述一蹑手蹑脚地跟过去生怕吵醒了还在睡梦里的两人。
他半蹲下身子,小声交代:“有帽子没,借哥哥戴一下。”
刘子云半梦半醒地点点头,踩着拖鞋窜进了卧室。
片刻后功臣洋洋得意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色彩丰富的帽子,陈述一眉头皱了一下。
刘子云拿着帽子在陈述一面前自豪地晃了晃,“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帽子,上面可是铠甲勇士的集合照,多威风——”
陈述一尴尬地笑了一下,是自己失策了。
他没有接帽的意思,厚着脸皮问:“你还有别的帽子没?”
刘子云嘟着嘴思考了会儿,惊呼道:“哦——还有一个!”
陈述一松了口气,“小饭桌的班帽你要吗?”
铠甲勇士的帽子被接了过去,刘子云毛茸茸的发心落下一股温热,“谢谢小帅哥。”
小帅哥呲着大牙回了屋,铠甲勇士冷着脸出了门。
*
清晨的太阳不算毒,所以陈述一打算先把铠甲勇士的威严藏起来。
初春的晨风微凉但不刺骨,落在皮肤上掀起一阵温凉的舒适感,他下意识将袖口向上推了推,留出小半截的手臂去迎接风的轻抚。
走到交叉路口撞见了同等有事的林聿川。
两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对无言片刻,朋友关系使然下陈述一还是打了招呼。
林聿川将两人之间的间隔缩短,“这么早?”
陈述一局促地向前探了一步,“嗯,你也挺早。”
林聿川跟了上来,没人过问彼此要去哪里,也没有人提及彼此要去完成什么事。
在思绪泛白之际,就这样肩膀撞着肩膀走出了巷子。
陈述一想着这条路本就还长,总会遇到分道扬镳的机会。
结果在下一秒他们两人就同时停在了公交车站前。
......
林聿川依旧镇定自若,徒留陈述一在原地干着急。
在137路车来临之前他先提前给自己下了生死令,“你等几路车?”
“137。”
周末清晨的公交车人并不多,上了车面临的第一大问题就是怎么坐座位。
换做以前陈述一自然会坐靠窗的单位,但如今他屁股后面跟了个敏感粘人的林聿川,要是单独坐某人就又要丧着脸给他看了。
他半移了位置,小声问:“想坐哪?”
林聿川眼皮抬了抬,目光落在后排空荡的双人座位置上,“后面。”
陈述一听话地跟在后面,林聿川兀自站定在走道。陈述一愣了下,“我应该下车早。”
林聿川手指圈住了边缘的车座没有进去的意思,“不会。”
陈述一:“......”
在车开动的前一秒他坐进了里面靠窗的位置。
气氛变得古怪,也有可能只在陈述一眼里是这样的。
他侧过头去看着车窗发呆,林聿川的身影隐隐约约映照在上面,纯黑的T恤服帖地勾勒出胸口微微起伏的弧度。车子颠簸了一下,他这才留意到林聿川手里正握着一个黑色的棒球帽。
得亏他出门背了个包,将辉煌的铠甲勇士藏了起来。
早起的困意是一丁点都没了,车子摇了十几分钟身边的人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在广播播报到“第三中学站到了——”时两人僵着的身影同时动了一下。
陈述一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痛悟了林聿川的“不会”二字。
*
周末的学校自然冷清,门前的电子门紧闭着,淡蓝色教学楼稳稳坐落在后面。
陈述一抬眸之际正好看到校门口的电子显示屏正滚动播放: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检查指导工作。
林聿川的身影在身侧停下,回神时那人已经将帽子戴在了头上。
陈述一的计划也是到了校门口再戴帽子的,这样孟雨娴看到就不会再唠叨什么了。
但现在的局面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全副武装......
林聿川清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没戴帽子?”
“没有。”陈述一心不在焉地回复,回答完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愣怔着抬起头对上林聿川雾蒙蒙的眼睛,一早上的巧合在瞬间被破解。
果然他们的时间还很长,而第一个藏着的秘密就在今天被揭开。
林聿川反应很快地摘下帽子,看样子是打算替陈述一背锅。
陈述一急忙向后退了一步,“你戴着吧,不然等会要挨训了。”
林聿川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陈述一又说:“我拿了帽子,只不过有点夸张......”
在林聿川还没理解话中含义时那顶耀眼的帽子就被他拿了出来,纯黑底色的衬托下显得几位铠甲勇士的英姿更为夺目。他动作别扭地将帽子戴在了头上,都是迟早的事,早死早超生。
身侧卷起的风落在两人的衣袖,吹落的枝叶侵袭过来,在二人凝固的眼神之中留下一抹清亮。
瞳孔清晰时,陈述一看见林聿川没有憋住笑意的嘴角。
他不服气地用手压住自己头顶的帽子,愤愤道:“笑什么?”
林聿川回归正经,稳住声音说:“帽子太酷了。”
......
不用他等会急着搓脸了,现在那天然的腮红就已经暗自攀上了脸颊。
两人站在原地张望了一小会儿却没见孟雨娴的身影,陈述一觉得自己后脊都要僵了,也不知道这顶帽子还要戴多久。
太阳光从右侧落下,林聿川向前探了一步,为他遮了个大半。
陈述一怔了下,在地面看着林聿川的影子完成了这幅举动,也不知道一个穿着全黑的人这么乐意站在阳光下是为了什么,也幸亏了今天还算清凉的风。
秘密虽心照不宣地被揭开,但两人仍旧不知道彼此来这里的原因。
明明都是拒绝过的,又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来了拍摄地。
几十种可能性正在陈述一脑袋里回转,半晌林聿川的声音飘过来:“要换帽子吗?”
陈述一“啊”了一声,顺着林聿川的目光看见不远处赶过来的孟雨娴,合着他的好朋友还在为他保护面子呢。
他朋友这么仗义,自己当然也不能差了,他一咬牙拒绝了。
林聿川没了声,过了片刻偏下头来说:“我小时候挺喜欢看铠甲勇士的。”
陈述一僵着脖子嘴硬到底:“我小时候也喜欢看——”
反正这帽子他是戴定了,人情不能欠。
林聿川吸着鼻子轻嗤了一声,语气淡然:“还喜欢拉着别人一起看。”
陈述一怔了怔,这事儿他小时候也没少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