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了校医的话,陈述一就陷入了闷闷不乐的情绪。
按理来说朋友之间有点各自的小秘密也算正常,更何况他们才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新手朋友,感情基础还没那么稳定。
但语言的力量莫过于此,或许是好奇心作祟又或许是其他情绪作祟,这些天他心里总觉得痒痒的。
说巧也是巧,心里藏了小九九的除了他俩还有周雪和王丛兴两个人。
陈述一刚从杨宁月那里取回自己多时未见的手机,屏幕还没被点亮周雪就从身侧蹿了出去。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周雪去势汹汹的身影冲进7班的前门。
身侧衣袖被风掀起,林聿川的声音从耳后传过来:“怎么了?”
陈述一慢摆拍回神,“我看周雪好像在闹脾气。”
林聿川朝着陈述一的目光看过去,最后落在7班热闹的门口,“和王丛兴闹别扭了吧。”
陈述一咂吧着嘴思考了下,就目前情况看来应该八九不离十。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呆了一会儿,陈述一的注意力全然落在周雪那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和林聿川成了办公室的门神。
布鞋推开大门一个不留神差点和两个人的后脑勺撞上,他快速反应过来控制住前倾的身影,情急之下嗓子都尖了许多:“去去去,罚站往边上站,别站门口”
说完这话布鞋才意识到自己前面站着个根本不可能被罚站的,他推了下悬在鼻梁上的镜框问林聿川:“怎么还不回家?”
林聿川侧移了位置,“在等人。”
说着目光就似有似无地落在了右侧人的脑袋上。
又来......
陈述一微窘地偏过头去。
布鞋这才看清他的课代表也在,这会他倒是不急着回家了,侧靠在门框当第三个门神。
“课代表也等人?”
布鞋在班里同学眼里就是个老顽童,但在陈述一面前偶尔会洋气一点,开一些冷掉牙的玩笑。
比如在这种时刻也不忘了要调侃几句自己的课代表。
刚开始陈述一还处于布鞋老师的威严之下,现在相处倒少了那份拘谨。
反正话题都到这份上了,他也回了布鞋一句玩笑:“没有,我在罚站。”
他的语气真诚,说得就像真的似的。
距离的原因让他明晰地感觉到林聿川的肩膀在轻颤。
布鞋很满意自己抛出去的梗被人接住,乐呵呵地脱离了门神的团队。
身侧颤动的肩膀停了下去,陈述一听见林聿川恢复如初的声音:“今天要回宿舍吗?”
陈述一摇摇头,乖巧地向旁边移了一下位置不再做门神,“东西早上上学前就拿来教室了。”
林聿川“嗯”了一声,跟上陈述一的步伐把办公室门口的位置腾空。
为了让目的变得明晰,他又加了一句:“那等会一起回家。”
*
周雪和王丛兴从教室里出来时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一个个都撅着脖子。陈述一哪见过这种场面,下意识往林聿川身后缩了缩,害怕被这怒气给波及了。
王丛兴冷着的脸在对上陈述一时倏而变得温顺,柔着嗓子靠近,“述一,等会一起去吃麻辣烫。”
陈述一愣了下。
没等他回话,自己的左边就被周雪占据,“述一,等会一起去吃麻辣烫吧。”
陈述一:“???”
他尴尬地吞了口口水,“所以就是......一起吃麻辣烫呗......”
身侧的两人同一时间对视,又同一时间转过头去,只留下他在原地发呆。
合着自己变成了中立的传话筒,他抬眼看了下林聿川,眼神有了几分求助的意味。
这局面也就只有他能承担中间人的角色了,毕竟他的好朋友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林聿川的表情不算好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陈述一见求助无效气氛又如此焦灼,只能放低身段做那个调和剂。
他假笑了一下,难得主动组局:“走吧,早点去吃,不然等会又要排队了。”
两边怒火中烧的当事人满意地回正脑袋,看着陈述一迈步才跟了上来,硬要把他挤在中间的架势。
陈述一这会儿不用想就能猜到林聿川冷脸的原因了,他无奈地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排队下楼,不然要挡别人了。”
两个火药桶见状才放过了他,争着去当第一个下楼的人。
陈述一站在原地偷瞄林聿川,他的好朋友这会儿表情没那么僵了。他松了口气,眼神扫过楼梯口,示意他先走。
林聿川满意地转过身去,一句话还没说就被自己的朋友给主动安抚了。
陈述一紧着步伐跟上去,又去踩林聿川的影子。
*
这顿饭吃得果然不顺心,陈述一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听冒火了。
对面两人纷纷抱臂保持着僵持距离,目光灼灼落在他身上,借着和他的对话来吵架。
周雪:“述一你有朋友背着你藏秘密的吗?”
陈述一差点呛了一口口水,他闭紧嘴巴不自然地咳了三下,生怕被别人看出端倪。
幸亏周雪没心情听他的答案,只是等着王丛兴下台阶道歉。
但奈何王丛兴也是个倔性子,“述一有些事朋友之间也得保密的对吧?”
句句都戳在了心间上,他又没忍住咳了几下。
毕竟他和他的朋友也面临了类似的事情。
他讪讪笑了笑,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不自然的举动已经被林聿川尽收眼底。
“你们到底怎么了?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了嘛,大家都是朋友——”
话的切口被丢出去,周雪很快抓住了机会,一吐为快:“王丛兴有了喜欢的人不告诉我,我还是从他们班同学嘴里听到的,你说过不过分!!!”她越说越激动,“我和他好歹是四年的朋友哎,他还跟我藏着掖着。”
这天降的八卦让陈述一没来得及反应。
下一秒就听见王丛兴说:“谁说我藏着掖着了,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等事情定了我肯定告诉你啊——”
“等你亲口告诉我你们班所有人都比我先知道了!!!”
王丛兴继续嘴硬:“那也不是我告诉他们的啊——他们自己猜到的——”
两人都没让步的意思,这场架看样子还要吵很久。
陈述一头疼地打量两个人的表情,生怕两人忍不住脾气在公共场合打起来。
冒着白汽的瓷碗放落在桌上,陈述一抓住机会把筷子递出去,继续硬着头皮调解氛围:“先趁热吃点。”
这事本来跟他没啥关系,但局面演变过后他成了犯错的那个,说气话来都唯唯诺诺的。
筷子还没被接住,话头就重新回归到了陈述一身上。
“述一你觉得是不是他的错?”
“述一你觉得是不是她的错?”
引火烧身了......
举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身侧扬起一层清风,下一秒手里的筷子就被林聿川拿去了。陈述一怔了下侧过头,目光停在林聿川剥离筷子的手指上。
先前的火药味淡了许多,连带着刚还脸红脖子粗的两人都闭上了嘴巴。
陈述一不解地张了下嘴,随后听见林聿川低沉的声音:“你先吃。”
下一秒他的手里就被塞进一双被刮去毛刺的筷子。
周雪:“?”
王丛兴:“?”
陈述一听话地接过筷子夹了块年糕塞进嘴里,在内心谢谢了他好朋友解困境的恩情。
林聿川没有陈述一那么好说话是真的,哪怕对面正坐着两个正上火的人。
他垂着眼皮轻抬,语气冷着说:“你们不吃?”
一句话两人就瞬时间哑火了,纷纷顺着台阶下去接住了筷子,将怒气一股脑倒进夹菜的进程里。
如今碗里战况实在是激烈,周雪和王丛兴的筷子见面就打架,霍霍着大半个区域的菜都颠倒了过去。
陈述一窘迫地举着筷子在原处发呆,另外一小块安稳地只留下林聿川一双筷子。那人动作慢条斯理,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眨了个眼的功夫陈述一的碗里就多了两个丸子。
周雪:“......”
王丛兴:“......”
陈述一也不好意思了起来,毕竟面前是一对处于正情感危机的朋友,而他的朋友还明目张胆地秀着两人稳定的友情。
他压低声音说给林聿川听:“我自己夹——”
林聿川听话地停下动作,给陈述一腾开空间,“好。”
对面两人早就忍无可忍,火气在沉默中再一次爆发,只不过这次不是针对彼此,而是针对林聿川。
周雪:“林聿川你能不能参与一下?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林聿川眼皮轻抬应了一声,声音忽而平静下去:“我也藏了秘密。”
陈述一握着筷子的手下意识紧了下。
林聿川的声音在嘈杂之中变得明亮,就好像这话只是说给陈述一听的一样。
“和王丛兴的理由一样,因为现在还没到时间。”
陈述一的手又紧了紧。
有人站队士气瞬时间高涨,王丛兴说话都有了底气,“看看看,不愧是学霸,英雄所见略同——”
周雪脑袋缓缓垂下去,身上没了先前锐利的锋芒,在士气消失殆尽之前还不忘弱弱怼上一句:“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王丛兴得意的表情僵住,话卡在喉咙眼,看见周雪丧着的脸也没了火气。
陈述一见情势缓和急忙打圆场:“没事没事,我也有秘密。”
反正对错又争不出来,还不如一起蹚了这洪水。
他正打算以胜利姿态收场,夹丸子的筷子刚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对面两人的目光倏而变得火热,纷纷钉在他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什么秘密?!”
两人重叠的声音响起,全然从敌人变成了战友。
陈述一:“?”
他费口舌的安慰没用,有了八卦两人就能立即和好。
可问题就在于有秘密的不止他一个人,但愣是没人敢八卦到林聿川头上。
陈述一认栽地垂下头去,身心俱疲。
在气氛凝固之前他感觉到林聿川的靠近,声音的大小仅够落入他一人耳中。
“你会生气吗?”
陈述一顿了一下,下意识小声问:“什么?”
“我有秘密。”林聿川说。
陈述一轻呼了口气。这几天发痒的内心倏而变得平静,关于秘密的内容他却不好奇了,就像林聿川说的有些事情还没有到时间,况且他也藏了很多秘密。
有时间未到的,也有无法言语的。
总而言之秘密只是一段被封锁的语言,而他和林聿川的未来还很长,能见证秘密解开的时机还有很多。
眼皮轻颤,他回答:“不会,我们还是朋友。”
与其说不会生气,他此时此刻更想给他朋友更加肯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