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六点,贺宁屿放学了。他打开手机,给云瞻弹了个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贺宁屿问。
“在大门口,不知道能不能进来。”
“那个门……”贺宁屿想了想,“好像不用证件?你等一下,我去接你吧。”
云瞻那边安静了几秒,贺宁屿对着手机叫唤了几声。
“云瞻,云瞻?”
“我在听,已经进来了。”
贺宁屿沉默一瞬,不是,这学校安全意识太差了吧?什么人都放进来。
“那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现在去找你。”
“好。”
贺宁屿一路小跑到门口,远远便看到云瞻站在一棵树下,手里提着东西。风吹起他的衣角,额前的碎发也随之轻轻摆动。
贺宁屿心下一喜,扶了扶眼镜快步走向他。
“云瞻,我在这里。”他站到云瞻面前,一双眼睛笑起来是眯成一条缝,手很自觉地就搭上他的手背。
“我看到了,”云瞻眉眼弯弯,回握住他的手,“想我了?”
贺宁屿羞赧地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那我们现在去宿舍吗?”云瞻说,“总不好去教室吧。”
“不能去宿舍,宿舍有室友,”贺宁屿牵着他的手摇了摇,“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的秘密基地。”
云瞻跟在贺宁屿身后,一同穿过房子间的间隔。
漫天红霞逐渐在他们眼前映现,夕阳被高楼掩盖,但却盖不住晚霞。
“这里的傍晚一直这么漂亮吗?”云瞻问他。
“没有欸,好像只有今天才有晚霞,可能是天空在欢迎你吧。”贺宁屿笑道。
“你的手上提着什么?是给我的吗?”贺宁屿直勾勾看着云瞻手里的袋子。
云瞻摸了摸他的头,环视场地一圈:“这里有凳子吗?”
“这里没有凳子,”贺宁屿走到花圃旁边铺着的小石栏,蹲着坐了下来,抬头看向云瞻,“坐这个可以吗?你不嫌弃的话。”
两人一站一坐,云瞻看着贺宁屿那张笑脸,瞬间就读出了一些其他情绪。
一些……贺宁屿不会轻易外露的情绪。
云瞻坐到他右边,一话不发地拿起袋子里面的东西,“给你带了一小盒西瓜,怕你吃了不舒服所以没有很多,这是葡萄,我洗好了,这个是……”
“欸欸欸,”贺宁屿打断他,“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你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主要是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低声喃喃。
“你有,你不是播音生?给我念一段绕口令听听,就那个红鲤鱼与恧女驴与驴……”说到最后,云瞻甚至因为自己蹩脚的绕口令而哼笑出声。贺宁屿也趴在他膝盖上忍不住放声笑出。
“云瞻,你的绕口令绕到外婆桥了哈哈哈。”贺宁屿笑得身体微微颤抖,云瞻拍了拍他的背,说:“没必要笑得这么过分吧,我心里很难过。”
贺宁屿立即调整表情,目视前方神情严肃,但还是忍不住漏出两声笑声。
云瞻伸手去摸他的脸,温柔地说:“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贺宁屿愣了愣,又重新咧开嘴角:“你怎么知道我这段时间不开心?”
“你的眼睛,”云瞻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的眼睛说你不开心。”
贺宁屿努努嘴:“眼睛怎么可能会说话?”
眼睛要是会说话那鼻子是不是还会跳wu……
云瞻突然很坚定、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说:“你的眼睛会说话。”但是只有我能懂。
只有我能看懂你的隐喻。
贺宁屿怔愣地看着他,鼻子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看着他渐红的眼眶,云瞻突然伸手将他揽入自己肩上,轻声安慰:“要不要和我吐一下苦水?我可以做你的垃圾桶。”
原本情绪低落的他突然笑出声:“一般人都会说树洞的,你怎么说垃圾桶啊。”
“说开始的事才叫树洞,”云瞻说,“不开心的事叫垃圾桶。”
贺宁屿微微思考,把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嗯,没关系的,”云瞻叉了块西瓜放进他嘴里,“一次失利不代表什么的,失败是成功之母。”
“唔……”贺宁屿咀嚼着嘴里的西瓜,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知道,可是……”
可是我就是很焦虑,焦虑让我回不到从前的状态。
贺宁屿突然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涌上心头,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被云瞻听到了。
云瞻沉默许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你看个东西。”
贺宁屿坐直身体,一只手拿盒子一只手那叉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云瞻解锁手机,点开手机相册,放到贺宁屿身前,“你自己点开看看。”
贺宁屿凑上去,眯着眼睛看屏幕上的东西。
屏幕上的相册软件上整齐排列着三个相册。
一个是“全部照片”,另一个是很精简的一个字“题”,还有一个……
是“小宁”?
贺宁屿转头去看云瞻,眨了眨眼睛,“这个‘小宁’是我吗?”
云瞻点头。
“不行哦,”贺宁屿突然说,语气认真,“ ‘小宁’这个小名是陈训专属的。”
云瞻:“……”
贺宁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在这个关头说这些话,总让人有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感觉。
陈训和他是从小一起玩到大、关系甚至比亲姐还好的朋友,完全可以称得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陈训小些时候占有欲作祟,觉得自己和贺宁屿那些其他朋友不一样,那称呼肯定也要和别人不一样。
他叫贺宁屿‘宁屿’,隔天便能听到别人也叫他‘宁屿’。他叫他‘小屿’,不出意外,别人也在隔天叫了这个名字。
他为此郁闷了一个上午,贺宁屿在他房间门口敲了半小时门都没有理他。
“陈训!我们一起出去放风筝吧,”贺宁屿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门缝中传进来,“你开开门呀!”
“不要,你自己去吧,”陈训整个头都埋在被子里,说出的话贺宁屿也听得不真切,“除非你给我一个只能我叫的名字。”
贺宁屿耳朵贴在门上,拼了命的想听清陈训说的话,但都无果。
“小训,怎么把宁屿锁在外面?”丁桥用钥匙把门打开,小声指责陈训。
陈训依旧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你给我一个只能我叫的名字。”
贺宁屿踩着掉落在地上的被子爬上床,整个人身子压到陈训身上,“专属你的名字?我想想。”
小孩子的脑容量是少的,贺宁屿在陈训身上滚来滚去,终于想到了一个。
“那你叫我‘小宁’吧!好像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小宁……好!那以后这个名字就只有我能叫,其他人都不可以!”
“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陪我去放风筝了吗?”
“走。”
就这样,陈训这声‘小宁’就一直从幼儿园叫到了小学毕业。直到现在,陈训偶尔还是会这么叫他。
“所以我不能叫是吗?”云瞻说,“那我改掉好了。”
说罢,他就编辑了相册名,将‘小宁’改成了‘贺宁屿’。
改完,还很不服气地说:“现在这个名字不是谁的专属了吧?”
贺宁屿由手肘戳了戳他,“你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
“我没有。”
贺宁屿微微踮起脚直起身,在云瞻脸上‘吧唧’了一口,“不要生气了。”
云瞻侧头去看他,在他嘴上轻轻啄了一口,“点开相册看一看。”
贺宁屿点开相册,映入眼帘的全都是他的照片。
他一张一张点开看,最早甚至追溯到他高一下学期,第一次主持合唱比赛。
越往下划,时间就越接近现在,贺宁屿猝然呆住,他问云瞻:“这些照片你都是哪里来的?”
这些照片有些很模糊,从距离来看,有点像是在报告厅后排放大拍的。
尤其是这张,虽然拍得有点模糊,但更有一种氛围了。
贺宁屿一张一张翻阅,有些是这台设备拍的,有些是保存学校公众号和摄影社的图。
贺宁屿看到后面才慢慢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他僵硬地转头,不确定地问:“你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啊?”
“你该不会是……”贺宁屿还欲再说。
“我很早就喜欢你了,高一下学期。”
短短一句话,让贺宁屿的大脑直接宕机,他的嘴慢慢张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瞻,仿佛他说出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不对,这个也确实算得上惊天大秘密了。
贺宁屿拧紧眉头:“你之前不是……?”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云瞻:“你不是说不喜欢我,还说什么打扰谁就退出广播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瞻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他怼着贺宁屿的嘴又亲了一下,“骗你的。”
贺宁屿头渐渐往右歪,视线还紧紧跟着云瞻,一时分不清云瞻先喜欢他到底是该欢喜还是诧异。
“哼。”
过了很久,他才吐出这么一个字,然后撇过脸,将脸埋在臂弯里。
云瞻看着把自己防卫成一团的贺宁屿,顿时手足无措。
不是,他要的不是这个效果啊。
他低下头去看贺宁屿,“你生气了吗?”
贺宁屿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云瞻尝试着又唤了他一声,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压抑地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