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的时候，韦怡突然回来了。之所以说“突然”，是因为韦怡一向不会在家吃饭。

当时柏曛和宿溪窝在厨房里，在一起做饭，随便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柏曛笑声太开心。外面的韦怡放下包，差点以为柏曛疯了。

她就没怎么听到过柏曛笑成这样。于是韦怡轻声走进厨房，一眼看到了宿溪。柏曛还没有察觉到他妈的存在，手里捻着片黄瓜往宿溪嘴边送，“诺。”

宿溪咳了咳，“我自己来吧。”

“怎么……”柏曛还奇怪呢，眼神一转，韦怡就站在门口。

“妈。”柏曛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韦怡疑惑，做个饭怎么贴那么近？不热吗？

她对两人笑了笑，说：“我回来拿点东西，不在家吃。你们自己做饭小心一点。”

然后韦怡先抱了抱柏曛，又抱了抱宿溪，还对宿溪说：“很高兴你来陪柏曛。”

说完，她出去拿上东西很快就走了。

“吃吧。”柏曛把黄瓜片塞宿溪嘴里，告诉他，“不用怕我妈。”

宿溪白他一眼，“我没怕。”

“好好好，我怕。”柏曛继续切黄瓜。

“你妈妈会不会看出来？”宿溪想到韦怡刚才的眼神，虽然没有恶意，但是有点奇怪。

柏曛淡定地切完黄瓜，然后洗姜，“她观察能力可强了。”

“……”

“她又不管我。”柏曛看他不讲话了，凑过去，看他的眼睛，“你别怕。”

宿溪拍开他的脸，嘴硬得很，“谁怕啊。”

柏曛捏了捏他的脸，手上都湿着，语气里藏着点儿笑意：“不知道啊……”

吃饭时已经是六点多了。

三个小菜做了快五十分钟。宿溪这辈子没这么磨蹭过。

饭桌上的柏曛仍然话多。

“等一下要不要去超市？”他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买点吃的呗。”

宿溪给小彤发了消息，点头。

“这黄瓜切得真整齐。”柏曛伸出左手，夸奖自己，“这手真不错。”

宿溪说：“可惜写字不太……”

然后柏曛夹了块肉堵住了他的嘴巴。

柏曛没好气地说：“宿溪同学，不要太过分啊。”

－

柏曛说是要买吃的，实则四处乱逛。除了一大堆零食外，他甚至买了两个勺子，说是他俩吃饭专属。

宿溪也没吱声，看着他拿。

走到生活用品区，柏曛又拿了四条毛巾，不同的花色。紧接着是沐浴露和洗发水，连护发素也挑了一瓶。

宿溪看了看柏曛那茂密如野草的头发，心想这还要用护发素？

但他嘴上没说，等一下柏曛又要嚷嚷。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零食区。柏曛往推车里扔了两罐可乐，然后又去拿牛奶，低头一看推车里的可乐不见了。

“宿溪同学，你干嘛把我的可乐放回去？”他一猜就知道是宿溪干的。

宿溪没有丝毫尴尬，“少喝碳酸饮料。不健康。”

“……那我拿一罐可以吗？”柏曛犹豫了一下，手再次伸向一旁的可乐。

宿溪没拦他，于是柏曛咧嘴笑了。

超市在二楼，一楼是大大小小的商铺，还有一个小型儿童乐园，所以小孩子格外多。他们拎着东西下了楼，往出口走。

不过当他们走到门口时，柏曛忽然停下来，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变得僵硬。宿溪跟着停下，顺着他的目光，朝马路对面望去。

最显眼的是一个女人，太漂亮了，是那种温婉大气的漂亮。她旁边是一个有啤酒肚但是看上去很有钱的男人。两人甜蜜蜜地手挽手，中间还有一个小朋友。

他们好像要过马路，那个男人转向他们，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挽着女人的手立刻放开，而且往旁边撤了一步。

宿溪在想这个是不是就是柏曛的爸爸。柏曛却一把拉过宿溪，匆匆离开了这里。

最终他们走到了附近的小广场边缘。旁边有长椅，柏曛把东西放在上面，然后坐下，勾着脑袋出神。

宿溪在另一头坐下，从袋子里随便拿了一盒酸奶，插上吸管，他学着柏曛平时那样，送到对方嘴边，“喏。”

“还是你好。”柏曛脑袋歪过去吸了一口，感慨道，“What can I say……”

宿溪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他，拿酸奶的手微微一紧。

“就刚才那个，你应该看见了，我爸。”柏曛说，“不知道他旁边那个是谁，还有中间那个小孩是谁。”

“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管这么多，我爸跟谁待一块儿我也管不着。”他继续说，“他刚才也看见我了。居然就那样松开了手。他还会怕我看到啊？”

柏曛说完后也安静下来，搓了搓头发，呼出一口气，“算了。”

宿溪把酸奶塞他手里，“别想太多。”

“嗯。”

宿溪又碰了碰他的手臂。

－

剩下的那一天假，柏曛早上七点起床，好歹算一个懒觉。醒了就给宿溪发条消息，然后洗漱、做早餐。

窝着房间里学习了一上午，到了十一点，要吃饭了，他搁下笔，又给宿溪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吃饭。

两分钟后宿溪回他，让他去他家。

柏曛回了个爱心。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干脆去冲澡，换了身衣服。

几分钟后。

宿溪还在厨房盛菜，外面响起敲门声。他把菜盛好才去开门，柏曛站在门口，举着手机，像是在检查自己的脸是否状态在线。

“嗨喽。”柏曛抓了抓头发，侧过身子，进门，胳膊一抬就搂住了宿溪。

“去拿碗。”眼看柏曛要凑上来亲他，宿溪心脏就不行了，一只手去扒拉他的胳膊。

柏曛就是逗逗他，本来没打算亲他，但是看宿溪这样子，还是忍不住，最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后闪到厨房拿碗筷，听见宿溪在后面骂他。

“弟弟应该也放假了吧？”柏曛在里面问。

“嗯，他去我姑姑家吃饭了。”冰箱里有昨天他们一起去买的牛奶和果汁，宿溪随手各拿一盒，回到小饭桌边。

柏曛自觉去两个人的盛饭，“那你怎么不去啊？”

“本来要去的。”将果汁推到对面，宿溪接过柏曛手上的饭，“谢谢你。”

“客气了。”他不想坐宿溪对面，于是擅作主张在宿溪旁边坐下，把果汁捞过来，很快回味他说的话，“那是因为我才不去啰？”

宿溪突然觉得，柏曛这人讲话很喜欢在句末加语气词，例如他方才说的“啊”之类的。倒也不是奇怪，就是像和小朋友交流，加一个语气词，显得说话语气要温和一点。当然，阴阳怪气时除外。

“滚。”宿溪说。

柏曛问：“能不能温柔一点点呢？”

一听他这话，几乎是立刻，宿溪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和刘回轩的谈话。是在烧烤店那次。刘回轩说柏曛可能喜欢凶的。

“那你换一个。”思绪拉回现实，宿溪淡淡地说，心里还是信心满满。

“不换。”柏曛老老实实吃饭了，“我喜欢你。”

宿溪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愣神了。以前也有人对他这样说过，只是现在他才体会到了心脏狂跳的感觉。

“宿溪同学？”柏曛给他舀了一勺肉，看他在发呆，笑了一下，“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学习，打扫卫生。”宿溪眼神飘忽。

“那你想不想出去玩嘞？四处乱逛一下？”

他喝了一口牛奶，舔了舔嘴唇，“有时间的话。”

吃完饭，宿溪收拾桌子，柏曛主动去洗碗。两人还挺默契的，弄完后进了宿溪卧室。宿溪径直朝书桌走，柏曛跟着过去，低头一看，几本翻开的题册上有一沓纸，像是数学资料。

“你有时间就去记一下，不懂的问我。”他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后递给柏曛，“下面还有几张是物理，也是一些模型，可以记一记。”

柏曛觉得这几张纸似有千斤重，都是宿溪同学对他满满的关怀。他颤颤巍巍地接下，翻了翻，握住对方的手，“……我们太励志了。”

宿溪骂他傻，但没有抽出手。

“要是能考一个跟你很近的大学就好了。”对视片刻，柏曛没头没脑地说。

“那你考。”宿溪掐了一下他的手心。

柏曛假模假样地“嘶”一声，说话时神情却很认真，“嗯，必须的。”

“到时候我就天天去找你，黏着你。”柏曛厚脸皮地开始展望未来，语调里冒着一阵傻气，不过也很符合他的年纪，“你烦我也黏。”

在一瞬间宿溪非常心动，但嘴上还是嫌弃：“先考上再想吧。”

“好的！”柏曛激昂万分。

宿溪默不作声，弯腰捡起脚下的红笔，可能是刚才拿资料弄掉的。刚直起身子，柏曛从身后抱住他，带着依赖的意味，抱得有些紧。

柏曛沉默地抱了他几分钟，脑袋靠着宿溪的脖颈。他们挨得这样近，在一片安静中，宿溪好像听到了柏曛和自己的心跳，交错又相合。

“怎么了？”宿溪稍稍侧头，嘴唇碰到了柏曛的头发。

柏曛就说“我好喜欢你”，声音很低。

宿溪垂眼，将手掌覆在柏曛搂着自己的腰的手上。

其实柏曛真正想说的并不只有这句话。不过他觉得现在不应该说。

他还想问一问宿溪，能不能陪他久一点。

但是如果突然这样问，显得很莫名其妙。

所以柏曛没有继续说话，抬起脑袋，侧目注视着宿溪，然后把人转过来，将他困在书桌和椅子中间，接着闭眼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