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锦壹号算是怀镇“最贵”的小区，能住这儿都有点臭钱。小区前面是宽敞的辅道，平时车辆经过不多，很安静，进了小区，先是一个葱茏繁茂的花园，一派和谐。后面才是居民楼。
小区门口保安亭亮着，两个门卫在里面一块看电视。柏曛刷了脸，跟门卫打完招呼，带着宿溪进去。
柏曛家在小区最东边，一大片地方就两栋房子，每栋房子带一个花园。
柏曛开了门，按亮灯，“你要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宿溪跟在他后面上楼，没乱看，“麻烦。”
“那你先去洗澡吧。”柏曛把他带到自己房间，指了指里面的浴室，“这里。”
他去衣柜里找了衣服裤子，抽屉里还有新的盒装内裤，他把这些放进浴室，调好热水器水温，喊宿溪：“可以了。”
宿溪进去洗澡了，柏曛抱着衣服去楼下洗澡。
十分钟后。
柏曛头上盖着毛巾，倒了两杯橙汁，回到房间，浴室门开着，他过去一看，宿溪在洗衣服。
宿溪蹲在地上，肩胛骨清瘦，不过手臂肌肉线条还是明显，那双手是真有力气。
“宿溪同学，橙汁喝不喝？”他倚在门框边，不禁笑了笑。
“先放着。”宿溪看他一眼。
柏曛把两杯橙汁都搁床头柜上，然后跑去阳台给花浇水了。
宿溪衣服洗完了，他房间就有小阳台，可以晾衣服，他晾好衣服，把事情理完后，去外面看柏曛，“我睡哪里？”
“我房间啊。”柏曛的声音遥遥传来，有些模糊。
宿溪拿出自己带的卷子，本来想在书桌上写的，无奈柏曛的书桌乱得一批，甚至都要看不出是个桌子，他只好去床上，靠着床头写。今晚就一张物理小卷，全是选择题，不过挺麻烦的。
宿溪安静地写着题目。
窗帘没拉，落地窗外景色一览无遗，不远处是一排排的居民楼，灯光错落，近处则是几棵高大的树木，互相掩盖着枝条。
没有楼下邻居的吵闹，也没有老房子门窗嘎吱作响，宿溪全神贯注，做题效率很高。
四道选择题写完，他按了按后肩，休息了一会儿，正要继续，房门被推开，柏曛踩着绿色拖鞋冲刺一样蹿过来，手里抓着张卷子，他掀开被子，钻到宿溪旁边。
“你在写什么？”柏曛勾头去看。
他的头发蹭到宿溪的脸，宿溪伸手拨开一点，“物理。过去点。”
“那你写吧，写完指导一下我那续写。”柏曛听不见似的，还是蹭过来。
“嗯。”宿溪不管他蹭，低头接着写。
柏曛身上沐浴露味道飘在空气中。跟宿溪身上那个栀子花香不同，柏曛身上的似乎有橘子的味道。
柏曛咬着笔盖，身子歪歪的，慢吞吞地写了一段，他继续歪，差不多靠在了宿溪身上，柏曛好像找到了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开始魂游。
不知道游了几分钟，后来宿溪一挪，他被惊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的笔一直戳在卷子上，洇开一团墨。
“写完没？”宿溪把他的本子拿过来，粗略扫一眼，“有几个很基础的语法错误。”
柏曛虚心求教，“具体说说？”
“你看这里，是三单，要用has，你为什么用have？还有……”宿溪格外耐心。
“噢，懂了。”柏曛豁然开朗，“我说怎么看着不太对劲儿呢。”
宿溪还他本子，躺下去，声音透着悠闲，“那你继续。”
柏曛没说乱七八糟的废话，真的认认真真继续构思第二段了。
宿溪闭了闭眼睛，没什么困意，于是随意打量了一下柏曛的房间。
挺乱的，还不是一般的乱。不过幸好是东西放得乱，并没有乱扔垃圾和奇奇怪怪的味道。
书桌上堆满东西：手办、汽车模型、奖杯还有书，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儿。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也是，玩偶、抱枕、还有一盒烟。地上大大小小的盒子，不知道装了什么。毛绒地毯上丢着平板，也不怕一脚踩碎屏幕。
墙上倒算干净，只有一幅油画，画里是橙色与蓝色相融的宇宙，颇有印象派的意思。
“看看看。”柏曛打断他的思绪，本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花了十分钟，宿溪仔细地跟他讲了讲这篇读后续写，柏曛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放回卷子和本子，特别佩服他，“真厉害啊，我悟了。”
十一点十分了。按照宿溪的正常作息时间，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复习。但眼下也看不了书，他干脆翻身，背对着柏曛，准备入眠了。
“宿溪同学，跟我讲一讲你以前的故事呗。”还没入眠，柏曛在后面碰了碰他的背。
“没什么故事。”宿溪睁着眼睛，语调平静。
柏曛才不信，“怎么可能，肯定故事多。你就跟我说说你高一吧。”
“你怎么不说自己？”宿溪反弹回去。
“我？我高一天天跟别人打架啊，不小心把校长的亲儿子打骨折了，然后被退学了啊。”他语气倒是轻松得很，笑了笑，“所以高二就来一中了。”
“为什么打他？”
柏曛有些不屑，“他这人可坏了，仗着他老子厉害，就欺负同学，男同学女同学他都欺负。有一天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忍不住给了他点教训。他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转头就告诉他爹，嗯，就这样。我就被退学了。”
宿溪翻回来，看着他，怔了会儿，“那他呢？他爸不知道他儿子这德性？”
“我不知道。”他也看着宿溪，扯扯嘴角，没什么所谓，“估计知道吧。姑息养奸呗。打小就纵容，不然能这样。”
两人挨太近了。宿溪脑袋朝后一点，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你不委屈吗？”
“委屈死了。”他伸手薅了一下对方脑门前的头发。
宿溪立马瞪他，“活该。”
柏曛把话题转回去：“轮到你了。”
“我高一普普通通，没认真学，成绩一般。也打架，不过比你好些。下午会去打篮球，当时是校队的，后来退了。”宿溪改为平躺，望着天花板，隔了几秒，他瞥柏曛一眼，“就这样，挺简单的。”
“有没有女生跟你表白啊？”柏曛笑嘻嘻的。
“有。”宿溪说，“不过都是在微信上表白，在学校碰见我一句话都不说。”说到这里，他露出有点纳闷的表情。
柏曛“咦”一下，很快了然，“你天天一个严肃脸，女生哪敢搭理你。”
宿溪：“噢。”总比你天天笑笑笑强。
“你说你高一没认真学，为什么后来就认真学了呢？成绩怎么就突飞猛进了呢？”
“醒悟了，不学没出路。”他抬手理理头发，“不是突飞猛进，是循序渐进。毕竟一直都在学，有基础的学习能力，有决心就能提。”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柏曛说的。
柏曛扬起眉，若有所思，“有道理。”
“柏曛。”宿溪顿了顿，还是告诉他，“你只管学就好了，少想其他的，压力别太大。”
“嗯？”他听着，先是蹙眉，然后点点头，“知道。”
两个人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好像都没有困意。
“宿溪，说好了高考完我去你家吃西瓜。”
“嗯，去。”
“有机会一起打篮球。”
“好。”
“我家这条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听他们说还不错，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柏曛低声嚷嚷着，“不带刘回轩他们了，他们消费能力太强了。”
“行。”宿溪看了一眼手机，微信跳出七八条消息。其中有三条是分班前的一个同班女生发的。
［方青黛：呼叫宿溪］
［方青黛：你们班考完生物大卷5没有？］
［方青黛：想借一下你的］
宿溪想了想，打字。
［？：考完了］
［？：可以］
［？：明天大课间我送过去］
［方青黛：谢谢！］
［方青黛：鞠躬jpg］
聊天结束。宿溪把手机放回去，一抬头，柏曛用探究的目光盯着自己。
“干嘛？”
柏曛：“跟谁聊天呢？”
“你是我爸呢？”宿溪叛逆地回，“你又不认识。”
“万一认识呢。”
“也是。”
柏曛感觉他话里有话，“几个意思？”
“你认识的女生比你脑袋里知识还多。”
柏曛无语。
“我睡了。”宿溪扯过被子，象征性地盖住肚脐眼。不盖就没安全感，中国人的传统。
“睡吧。”柏曛也盖住肚脐眼，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
这一夜两人睡得都挺好的。宿溪以为自己会认床，结果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柏曛还做了梦，梦醒后天已经很亮了，但他没听见闹钟声音，于是心一松，又睡着了。
最后是宿溪摇醒他的。
柏曛迷迷糊糊，跟粘床上一样，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干嘛啊？”
“看看几点了。”宿溪把他身上的被子拉过来，叠好，放床尾，顺便看了一眼柏曛。
柏曛的小兄弟万分精神地站着。没眼看。
宿溪匆匆下床。
“啧。”床上的人后知后觉，坐起来，垂头看了看，笑了半天，然后才磨磨唧唧地下床。
他脱了大短裤，换上牛仔裤，拽着裤腰往浴室走，宿溪在里面接水准备刷牙。宿溪余光看见他这样子，咳了一下，“爽哥，注意一下。”
“自己家，想怎么样都可以。”柏曛没皮没脸地说。说完，进了里面的隔间上厕所。
宿溪听着里面的水声，开始刷牙。刚才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洗漱台上放的新牙刷和漱口杯，应该是昨晚柏曛提前放好的。
“欸，你刚才说什么几点了？”柏曛出来，洗手，拿起牙膏。
“现在大概已经早读了。”宿溪刷完牙，打开水龙头，十分平静地接受迟到的现实。
柏曛点头，伸手去旁边架子上拿了瓶洗面奶下来，隔宿溪手边，“喏。”
这体育生怪讲究的。宿溪瞟他一眼。
后来宿溪一脸白沫，看起来很好笑，柏曛又哈哈哈乐半天。
在路上随便买了两个煎饼果子、两个鸡蛋和一杯豆浆，迟到的两人这才开着小电驴去学校。
七点多路上最热闹，上班的、上学的还有卖菜的摊贩，把原本安静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阳光倾泻，四月的怀镇沐浴在温暖中。
“你打算怎么跟杨虹说？”宿溪把豆浆递到柏曛嘴边，这动作费劲儿，他差点搂上对方的腰。
柏曛快速吸一口，眼睛看着路，无比淡定，“就说我们看见路上有人被欺负，见义勇为了一下，耽搁时间了。”
“这是骗人。”宿溪收回豆浆，咬着煎饼果子，沿路街景掠过眼前，他发了会儿呆。
“不然实话实说呗。”柏曛说，“我没关系，主要是你还得被骂。”反正柏曛已经被骂习惯了。
宿溪说：“我又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