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家属楼走的最后一个路口很狭窄，三岔道，没有红绿灯，周围挤满高低交错的破破烂烂的楼房。乱七八糟的摊子随便摆，找起人来有些难度。

宿溪和柏曛赶到这里时，一条小路那里立即传来宿游的喊声：“有没有人啊！打劫了！”听上去挺有精神的，应该没什么事。

那声音越来越近，宿溪想跑过去，被柏曛一胳膊拦下，他拍拍对方肩膀，让他安心，“我先去看看，万一他们有家伙呢。”说完，一个人先冲了。

好巧不巧，柏曛正好跑过去，里面的一窝人也跑出来，都是气喘吁吁的，最前面是宿游，衣服乱糟糟，像从乞丐堆里爬出来。

宿游看见柏曛在，特别兴奋，过去拉住他，“曛哥！”

“你先去你哥那儿。”柏曛向不远处偏头。

“啊！好！”宿游叮嘱他“注意安全”，逃命一样赶紧跑到宿溪身边。

“又他妈的是你？”一个无比耳熟的声音闯进来。

柏曛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跟他三番两次打架的绿毛，第一次打是鸡窝头，第二次是平头，现在头发又长了，有点锡纸烫的味道。他一看见柏曛，身上生理性地疼，往小弟身后一躲。

“那个是你谁？”绿色锡纸烫朝宿游的方向戳，眼神十分警惕。

“我弟。”柏曛二话不说就开干，上去就是一脚，连他带小弟一块儿踹翻，他盯着地上的人，目光凶狠，沉着声音，“别他妈惹我的人，再有一次，就让你回你妈肚子里。”

绿色锡纸烫声音一抖，“妈的……又不是我搞他……”

“我不管是谁。”柏曛不讲道理，继续说，“别再让我知道。”

他敢怒不敢言，吭吭哧哧从地上爬起来，放了句狠话：“你妈的，等着，敢摆脸色给老子看。”放完狠话，跌跌撞撞地被小弟扶走了，到后面直接跑。

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柏曛嗤笑一声，转身向宿溪他们走。

“柏曛！”宿溪眼神一变，忽然喊他。

柏曛还没来得及回头，小腿被人踢了一脚，用了力气，不过应该这人本身力气就不大，不算非常疼。偷袭呢。

他提起被踢的小腿，回头时那个肇事的红毛已经逃远。

宿溪过去看了一眼他被踢的地方，红肿了一片，他皱紧眉，“怎么样？”

柏曛还笑呢，“没事，体育生皮糙肉厚，这点功夫根本不是事儿。”

“哥，我自己走路回去吧！”宿游主动提议。

“嗯?”宿溪看了他一眼。柏曛敲敲他胳膊：“我没事儿。”

“傻逼。”宿溪低低骂一句，扭头叫宿游，“你能自己回去吗？”

“可以！”宿游挺担心柏曛的腿，但是宿溪的表情有些不高兴，他就没有凑过去看，赶紧朝家跑。宿溪嘱咐他记得给妈打电话报个平安。

柏曛坐在小电驴后面，等着宿溪上来，宿溪还是没什么表情，所有动作都显得很冷静，他插好钥匙，发动小电驴，慢慢滑到路上。

“别紧张嘛。”安静了半晌，柏曛迟疑片刻，伸手去捏捏宿溪腰侧的肉。

“没紧张。”宿溪回他，语气都是绷着的，“别抓。”

虽然他不太怕痒，但是他很敏感。

柏曛的笑声传到前面，他把手往上挪了挪，抓住了宿溪的衣角，薄薄的，他身子向前倾了一点儿，宿溪身上清爽的味道悄悄钻进鼻尖，柏曛手下一紧。

“你在干嘛？”察觉到异样，宿溪动了动一只胳膊。

“还是你好闻。”柏曛愣愣地说，“他们都一股粗爷们儿的汗臭味儿。”

无语几秒，宿溪说：“你有病。”

“要买三十个苹果。多的给老师。”柏曛又说。

“嗯。”

小电驴到家了。

宿溪下来，“还疼吗？”

柏曛踩在地面，走了一圈，嘚瑟得很，“没毛病。”

宿溪在他后面，盯着他上楼，好像怕他摔下去一样。

吃完饭，宿溪带他去买苹果。

还是开小电驴，风哗哗的，小电驴安静地跑了十分钟，最终停在一个看起来很简陋的水果店外。

店名叫“这是水果店”，绿底红字，吸睛组合，这店很小，大概就十平左右，大部分水果都是摆在外面，红色遮阳伞挡住上方阳光，稀碎的光散落在地上。

旁边搁一张老旧的躺椅，三十岁的男老板就躺在上面，手机里放着音乐，还是英文，节奏感很强，并不非常适合这样悠闲安静的时间段。

“I wish I could fall in love with you another day

“I don't want to keep you stay here waiting……”

宿溪带着柏曛去摆苹果的地方，苹果都又大又红，而且新鲜，品相很好，价格比外面的要低。柏曛也不会挑，干脆看着宿溪挑，他就抱着箱子，宿溪一个个往里放。

挑了30大苹果，宿溪去外面叫老板，“江哥，结一下账。”

叫江哥的男人悠悠起身，暂停了音乐，抱过箱子去称重，“70。”

柏曛没找到付款码，宿溪说“算了”，我发给他。

柏曛也没多问，看了看那位江哥。

长挺周正的，五官硬朗，气质很好，身上那件印着“这是水果店欢迎您”的工作绿围裙都衬得高级不少。江哥很高，跟柏曛差不多。

江哥注意到他的目光，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一次买这么多。”江哥转头对宿溪说。

宿溪找到江哥微信，把70发给他，“嗯。江哥，老家杨梅开始熟了，过两天让我爸给你带几斤吧。”

“可以啊，老家的好吃。”他从旁边拿了两个漂亮的火龙果，放进他们装苹果的箱子里，“送你和这个帅哥。”

“谢谢。”

“回吧。”江哥又躺回去了，英文歌继续。

回学校的路上，柏曛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你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嗯。”宿溪说，“他以前在部队待了几年，现在退伍了。”

“哦，我说呢，看着挺酷的。”他抱着两个人的书包，宿溪书包里装了书，有点硌手，“你下午写什么了？”

“他是挺酷的。数学。还听了英语音频。”

“牛逼。星期天下午我是一点儿也学不了。”他对这类自律的人佩服得快五体投地了，“主要是也帅，有男人味儿。”

红绿灯。宿溪专心数着秒数，后面的人又说：“想喝奶茶了，你要什么？”

宿溪快速转头掠他一眼，果然在手机上挑起来了，“布蕾脆脆奶芙吧。”

柏曛突然想起来了，“哦，就是我之前逼你喝的那个，跟你说了好喝吧。”他脑袋靠着宿溪，一只手划拉屏幕，最后他点了个牛油果巴旦木奶昔。

小电驴倏忽启动，惯性作用下柏曛往前一冲，他双手抱住宿溪，拿手机的右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去。

“靠。”柏曛骂一句，脸撞在宿溪身上。

几秒后，他感受到前面宿溪肩膀微微抖动，他纳闷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宿溪在笑他！

柏曛干脆勒紧他的肚子，“宿溪同学，很好笑吗？我这么惨。”

“嗯。”

宿溪居然淡淡地“嗯”？

“到了。”柏曛脑袋一歪，“奶茶。”

先不跟他计较了。

柏曛待在原地不动，宿溪下车去店里等奶茶，五分钟后取到奶茶，在走出奶茶店前他扒拉开袋子，低头看了看取餐号，是413。他顿了顿，这才朝柏曛那里走。

“钱晚上给你。”宿溪把两杯奶茶挂车把上，看了看柏曛，他跟没骨头一样，撑在车座上玩手机，敲敲打打，界面疑似是和某个女孩的聊天框，宿溪还不小心瞥见了备注。

唐韵妹妹。

不知道怎么的，他想起刘回轩戏称周羽澜为“羽澜妹妹”。难道是第二个周羽澜？宿溪一动不动地看了一分钟对方的头顶。

柏曛直觉一阵凉飕飕的风在吹，抬头，视线和宿溪碰上，他坐直了，“哦好，走吧。”

宿溪也没理他。

停好小电驴，两人装备有点多，收拾东西花了几分钟。

柏曛负责抱苹果箱子，宿溪负责拎奶茶和背两个人的书包，原本柏曛想背的，但是宿溪想着他的脚，还是自己默默抢过来。

“真没事儿。现在都没感觉了。”柏曛往宿溪那儿蹭，“还没你上次英语课踹醒我那力道大呢。”

“说话就说话，别蹭。”宿溪皱眉，但很快又笑了一下。有时候柏曛挺幼稚的。不过也算恰到好处，没有惹人讨厌。

走进学校，两人穿过教学楼前的花廊，下午六点的阳光稀稀落落，浅浅地铺在花草上。空气温暖湿润，校园宁静。

“我想喝奶茶。”柏曛笑着扭头看他，鼻尖有一点汗，眼神清澈，有几撮头发乱竖起来。

看对方没有回应，柏曛停下来，又笑着重复一次。

最后宿溪看一眼周围，没人。他木讷地把柏曛的那杯插上吸管，怼到他嘴边，没有看他。

柏曛吸了一大口，满足地说：“爽。”

宿溪嘴角一抽。

不愧是爽哥。这都能爽。

“曛——哥——”后方乍然蹦出寸头哥的声音，然后是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寸头哥的目光诡异，在宿溪和柏曛之间流连，他委婉地提问：“这是在干嘛啊？”喂奶茶？

“交流病情。”柏曛信口胡言。

宿溪把奶茶放回去，拔腿继续走自己的路，很快拐上教学楼，没影儿了。

寸头哥跟柏曛不慌不忙地在后面走着。“真买了？哟，看着挺不错的。”寸头哥想伸手拿一个，被柏曛瞪了一眼。

“你别急。”他说，“等一下就发。”

“还是曛哥好，有吃的总想着班上人呢。”寸头哥给他竖大拇指，称赞他的无私奉献，“总让你破费，真的是。”

“放心吧，我天天吃，跟宿溪一起偷偷摸摸吃了好多。”柏曛毫不留情地说。

这只是第二次被抓。

“咋宿溪跑那么快？他不待见你啊？”寸头哥又问。

柏曛“啧”道：“我干嘛了又，还不待见我。可能是不待见你吧。吃货。”说完，他加快步伐，走到他前面。

寸头哥懒得和他争，君子不必逞一时的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