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夫君？”姜秋叶见他还是没反应，便又喊了一声。

季辞听闻后才突然松开自己手，转头问道：“怎么了？”

姜秋叶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也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一行人回到宅院时已是深夜，将安阳公主以及一众少女安置好后，院外忽然传出了一阵混乱之声。

天去来禀乃是刘县令带着县衙的官兵将他们包围，应是昨日送了一批货给季辞，本相约今日与他进行钱财交易，结果人却没出现，心觉自己被耍，便怒气腾腾赶来。

季辞揉了揉额头，本是靠着刘县令交易为饵，钓出背后那高刺史。哪儿曾想自己的小妻子竟瞎忙一通，还成了这事儿。

他交代一番姜秋叶，不允她出主院之后，便随着天去来到宅院门口。拉开门闩，那衙门小兵竟没有准备，直接扑倒在他的脚前，摔了个狗脸啃地。

原来他们一群杂兵正商量着如何破门。

刘县令见门开，立刻挺着大肚闯入，气急败坏，大怒道：“宁家小儿，本官货都给你了，今日那钱呢？你可知本官在淮山河等了你整整一下午，你竟敢戏耍本官耶！”

季辞背着手不发一语，刘县令更是觉得自己失了脸面，直接让身旁小兵抽刀上前，未曾想，还未碰到季辞，便被天去一脚踢中其手腕，长刀“砰”一声掉落在。还未反应过来，天去又是朝着他胸口一脚，被踢飞至数丈远。

刘县令怒吼一声，自己亲自拔刀，可动若肥猪的他上气不接下气，举刀朝着季辞砍来。季辞却依旧未动，只是眼神冰冷，一支弩箭从他后方射出，射穿了刘县令头顶乌纱帽，直直穿透后方墙壁。

刘县令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直接坐到了地上，他转头一看那箭矢，仍是心惊胆战。可还没待他平息下来，季辞冰凌般的声音入耳：“违法私下参与掠买，证据确凿，再加上刺杀皇室郡王，斩首之刑难逃。天去，将此人与高刺史分开关押，待回京受审。”

“是！王爷！”

天去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浑身一抖，没想到刚才王爷在这儿一驻，就是为了加一道刺杀郡王的罪名。他上前将那还未弄清楚情况的刘县令抓起，押了下去。

四周官府小兵正在不知所措之际，一侍卫扬声道：“此乃祁郡王殿下，特掩藏身份下淮西亲查掠买一案。幕后主使高刺史与刘县令皆已伏诛，王爷知尔等受刘县令蛊惑，现在缴械，可免去参与刺杀郡王一罪责。”

小兵听闻后更是惊慌不已，纷纷缴械下跪。

……

姜秋叶与丫鬟们一同备好晚膳，可季辞却仍没回来，她对于刘县令那群杂兵并不忧心。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没等回季辞，倒是等回了安阳公主与众少女。

听闻她们在主院外请求面见郡王妃时，姜秋叶立刻迎了出去。

火光之下，她们的脸色已然没有在仓房中那般苍白，却仍是双眼无神。安阳公主站在最前方，带着众少女朝着姜秋叶行一跪拜大礼。

在离开莲花殿时，众人皆不敢放松，直到真正意识到自己得救之后，才终是喜极而泣。她们未曾想到竟是祁郡王妃孤身入敌营，才让她们得救，便商量着前来拜谢。

姜秋叶心中有些不安，她自觉受不起众人如此大礼。毕竟她的初衷是那忘忧楼无了，想快点解决案件回盛京拿解药罢了。

“你们、你们这是何必？快起来！”

她立刻上前将安阳公主托起，让一众跪地的少女也起身。

安阳公主摇了摇头道：“这是我们应该的，这次若非皇婶，我们不知还要遭受多久的折磨与痛苦。我们被辗转了各个地方，终日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还以为，也许一辈子便这样了。”

旁边一少女补充道：“是啊，我们还算是幸运，因着容貌还算好看，被先行送去了莲花殿。不像其他的一些姐妹......”

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泪流不止。

姜秋叶晃神，说起来，那失踪的潘家妹妹还未找到，此次怕也是凶多吉少。

又有人道：“我本是大户人家小姐，如今遭次一遭，又失了清白，就算回了家，怕也再难寻到良好夫家。”

说到此处，众人纷纷对望，虽是得救，未来却依旧黑暗一片。

姜秋叶扫视一周这群少女，殊不知她们比自己幸运得多，比曾经飞燕阁训练时死在自己手下的少女更加幸运得多。

她心中难耐，肃穆道：“那又如何？难道你们寻不到夫家就要去死吗？祁郡王殿下的新政实行三年以来，不断鼓励女子经商，寡妇再嫁，嫁妆不属夫家财产。这些举措，都是为了让女子仅靠自己，也能好好生活。”

“你们可知，自己如今重获自由已经很幸运了。那些早已被贩卖不知去了何处的人，有的还在殊死搏命。对她们而言清白算何物，只要能活着便已是奢望。而你们如今不仅能活着，还有自由。”

自由......她至今都依旧未能获得之物。

此番话让众女子无一不动容，心中纷纷种下一颗火苗，对未来越发生出希冀。

安阳公主看着仅仅比自己大三岁的皇婶，以身为饵，孤身深入敌营，还有她在精神崩溃之时皇婶在耳边的安慰。

这样的女子，难怪皇叔那个千年老木头会喜欢她。

送走少女后，姜秋叶稍留了安阳公主，问道：“公主究竟是如何被绑的？这出宫没有带侍从吗？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阳公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莫名其妙。我平日里时常喜爱偷溜出宫玩耍，经常如此。我每一次都女扮男装，带着我的近身内侍胡海一起。那日我也是同样，可不知怎的，走着走着胡海便不见了。我正寻他时，突然冒出一个男人将我强行迷晕，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和许多女孩在一张船上。”

送走安阳公主后，姜秋叶蹙眉，发觉这其中有疑点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者，按公主话来说，她出宫必定女扮男装，绑匪识破得了她的女儿身。

二者，那可是盛京城，若是在淮西这样的地方发生此事完全说得通。可盛京城法治森严，从未听闻过有掠买在城中发生。连飞燕阁行事都小心翼翼，可这绑匪竟光明正大直接绑架公主，还顺利出了城。

姜秋叶回到食案前，见案上食物早已冰凉，可季辞还未回来，便让人将饭菜先撤了下去。

她出主院向门房老妇一番打听后，才知晓似乎盛京出了什么事儿，季辞收到消息后便出了宅院，一直未归。临近亥时，那老妇急匆匆来告知姜秋叶季辞回来后便去了书房。姜秋叶立即前往书房寻他，却又是空无一人。

正当她准备回寝室时，偶然又遇到平日跟随季辞行动的另一侍卫，再次打听后得知季辞直接去了高刺史所关押的房间，似乎要审他。

姜秋叶突然回忆起白日里高刺史那一番她未听懂的话语，以及季辞那怪异的情绪，如今一回来便要审高刺史。

不是说等到回盛京再审么？

想到此处，她便悄悄一人去了高刺史所关押的耳房。

当她到达时，不知为何，周围竟无一侍卫，连天去都不在。耳房中烛光跳动，姜秋叶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她放轻脚步靠近，听着耳房中的对话悠悠传出，上前往细微的门缝中窥去。

高刺史一脸痞相地坐在床边，道：“王爷，你今晚也去我家中抄过了，我除了面上那些平日用的，根本没有藏啥银两。我所有最值钱的，都在那莲花殿了。”

没有银两？按理说，这高刺史不是掠买集团背后的主使吗？应是家财万贯才对。

季辞阖了阖眼，似乎有些头疼地按压着太阳穴道：“这么说，你的背后还有人，真正大部分的钱银都运走了。”

高刺史嘴角上挑，无一丝被审判的犯人之感，“王爷，我背后之人，相信你已经猜到，也查到了。”

“没错，我确实查到你们所获得的钱银，最后流往了盛京......户部尚书家中。”

“嗯哼。”高刺史挑眉，“王爷不愧是王爷，国之栋梁，竟如此快便查到了户部尚书。这户部，代表何，相信王爷心里明白。”

姜秋叶不自觉地捂住了嘴，虽然高刺史没有明说，可连她也明白，盛京天子脚下，户部尚书绝对不敢私自作出此事。如此多钱财，一个户部尚书家中如何藏得住。

而户部又代表什么？代表着国库，皇帝的钱袋。

所以这掠买集团背后真正的主谋，其实是......皇帝自己！

可是皇帝为何又将季辞派下淮西查理此案？甚至不惜利用绑架自己的女儿，安阳公主。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皇帝不信任季辞。

高刺史继续道：“王爷是聪明人，这起案件，你不敢查，也查不了。特别是放到明面儿上来，三法司公开会审，怎么可能？我可先说明儿了，我这个人啊，最怕动刑，一动刑便什么都招了，最后说不定引火上身的，是王爷自己。”

姜秋叶咬唇，看着高刺史那副张狂，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暗骂。

季辞久久沉默不语，终于开口道：“你说的有理，比起这掠买集团的案件，本王不想看到国家因此案真相而动荡。”

高刺史见状更是笑了出来，季辞没理会他的笑容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便将案件停在你这里好了。无需三法司会审，本王审过，你便是那幕后主使。”

高刺史愣住，“什么？王爷在说甚？回到盛京，就算王爷不愿，按规章来走也会有公开会审。这上上之策，可是放了我。王爷啊，咱们各自相安无事，不好吗？”

“你安能觉得本王会放过你？此案注定彻底压死在你身上。至于你说的，既然你回到盛京便会招供，引发动荡。那除去上上之策，本王便只得选另一条上策，那便是......先斩后奏！”

“什么？”

高刺史愣住，没有反应过来，正还在思考季辞口中所提上策之时，见他从腰间拔剑，剑反白光，锋利刺骨。他竟直接挥劈过来，高刺史来不及闪躲，瞬间人头落地，滚落了几圈后才停下，还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辞。血从断颈喷涌而出，洒了季辞一身一脸，很快无颈的身躯无力松散倒下。

季辞斜眼一瞟耳房门缝，将手上宝剑掷地。姜秋叶还在震惊中未反应过来时，耳房的门已被拉开，他浴血而来，她惊讶的神情撞入他冷淡而无情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