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四十五年，寒冬腊月。

从京城回来后，很快就入了冬。

而且邪门的是，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往年要到十月底十一月份初，才真正感受得到冬天的寒冷。

但今年九月二十日过后，一夜之间，天地一下子冷了起来。

天阳的别庄建好了后，现在庄子上就只有她和金枝、玉禾三人，而且又在山里，远离了人群聚集地，金枝和玉禾也筹备好了过冬的一应物资。

上柳村、下柳村与凤凰镇这片区的百姓，在罗镇长提前各种安排之下，即便是有家境贫穷者，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不是问题。

罗镇长组织的乡勇兵，现在扩充到八十人，十人一队，八个队，两班倒，轮流巡逻凤凰镇。

凤凰镇包揽六个村，西面四个村，东面靠近西面各两个村，再往东的村子是归属于另外一个镇。

经过上柳村和下柳村，巡逻队会从山庄外面走过。

天阳做了一些练武的器械，她本是打算这个冬天教金枝和玉禾修习一些拳脚功夫，好应对以后的变故。看到巡逻队后，琢磨着她一个人教总归是太慢了，多找一些人，还有多教一些人比较好。

于是，天阳就把山庄最外面的院坝用作武场，从上柳村下柳村招收了五十个孩子，从七八岁至十五岁，男孩三十个，女孩二十个，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锻炼习武。

其中曹家的三个女儿都在，大女儿曹可青、二女儿曹可云、三女儿曹可欣，三个姑娘无论是读书识字，还是拳脚功夫上的天赋都比其他人好很多。

年龄大点的姑娘们聚在一起，除了珍惜这来自不易的读书识字的机会，便是讨论她们的个人私事。

比如十五岁的曹可青，原本就该说亲了。且先前她父亲欠了赌债，要拿大女儿的婚姻来搂钱。

“青青，先前不是说你娘要给你找亲事了么？”

“先前是说的找亲事，但现在搁浅了嘛。”

“京城的地震，还有外面来的人太多了，我娘怕不安全，暂时观望一下。”

“哎，也是啊，我爹娘怕不放心，想让我嫁给表哥。”

“那你想嫁给你表哥么？”

“不想吧？姨妈家在上柳村，两家其实来往不是很多，以前我大姨和我娘很不合，也不知道我大姨给我爹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那是……会给一笔不差的彩礼？”

“哎？青青，你爹先前不是欠了钱么？还了么？”

“还了。”曹可青没往下讲，她爹欠的钱是五两银子，原本她娘也是打算给她找门亲事，彩礼要十两银子，五两给她爹还债，五两给她做嫁妆……

曹可青看向窗户外面，那穿着一身粉红色衣衫的女子，她们俩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但却活得格外的鲜活。

更别说她们的小姐，那更是天上仙女下凡，是她遥不可及的人物……是不是这三年，她还完了欠她们的债务，她也能像她们那般活得自在鲜活？

——天曦：“你对曹家姐妹三人另眼相看？”

——天阳：“还行吧？她们算是比较有慧根的了。”

不是说她们有多聪明，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她们有那种男女之差的意识。有很多女性意识不到很多问题，这世上有很多女性为难女性的女性，她们其实意识不到根结所在。

当然，有时候活得不那么清楚，活得混沌糊涂点，可能才能活得自在。

人太清醒了，注定是活得很痛苦的。

——天曦：“你不插一手的话，她们三姐妹会怎么样？”

——天阳：“比较惨吧？老大被嫁给县城五十岁老头做妾，没两年就被折磨死了。老三死得更快，被她爹顺手大蹄膀一挥，撞到墙上撞到太阳穴，死了。老二黑化了，最后毒死了爹妈，一把火烧了曹家。”

——天曦：“哎……所以，曹不凡还活着干什么？”

——天阳叹道：“以后也不见得会比这个结局更好。”

——天曦：“怎么说？”

——天阳：“曹可欣曹可云都比较倔强，曹可青还没那么倔强，过个三五年，她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便能找一个好男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但这世道这么坏，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天曦不服气道：“那肯定比原来的结局好。”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普照，在课室里学完了基础知识，午后便在武场习武训练。

最开始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完全无章法，但十天训练下来，总算是像模像样，即便是花架子，也像个样式。

有关于外面的消息，罗镇长会三不五时地跑来找天阳，与她交流沟通。

“夏姑娘，从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罗镇长深深叹了口气，因为这两三个月凤凰镇周边很太平祥和，但南边、西边十分的糟糕。

刚迁都去长安城，整个大安朝朝廷上下正憧憬着新生活，但紧随而来的便是灾难。

比如洪流之灾、泥石流等，有了自然灾害，那么人祸便随之而来。

“听说朝廷还觉得不安全，想要继续西迁或者南下？”

“西迁？迁到蜀都去？现在不可能，康宁帝绝不可能迁都去蜀都。”

天阳看着天象，说道：“至于南下？可能会南下，但也不是今年或者明年，可能三五年后？”

罗镇长惴惴不安道：“那我们这里怎么办？上次秋收交的税不多，但这样下去……”

天阳看了看罗镇长，说道：“镇长，不用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先护好凤凰镇这片区域就足够了。”

罗镇长点了点头，他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也确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下了山后，罗镇长带着他的长子和二子，他三个儿子，唯独老三罗沛要机灵变动一些。

“你们…对夏姑娘怎么看？”

“爹，我们能怎么看？”

“夏姑娘身手很厉害……”

罗镇长看了看两个儿子，问道：“你们怕她么？不觉得她是一个弱女子么？”

罗老大罗老二迟疑道：“爹，她哪是弱女子？先前可能有这个误判，但她现在教了那么多弟子，还有跟巡逻队对打，即便是镇上力气最大的杨老锅，也不是她的对手。”

罗镇长送两个儿子一个白眼：“不是这个……算了！”

跟这两个榆木疙瘩有什么好交流的？

——天曦：“你在弄什么？”

——天阳：“搞神迹的东西。”

其实她就是打算开春后，再次出门，找一个山头，弄一点预言神迹。

……

康宁四十六年。

昭木县，往长安的方向，有一片山林。

山峰并不高，但渊源绵长。

山中猛兽并不多，常看见的是野兔、野鸡、野鸭等，即便是大型猛兽，大概也就看到了野猪。

山道十分的宽敞和平坦，只是比较绕来绕去，但这条路被来来往往的商旅队伍走得异常的安全和平稳。

因为都城迁移到长安城，所以商人们也随之改换了方向。

原本这条山路的商旅队伍不是特别多，但今年开始就特别多。

现在还不到初十，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商旅队伍便出发了，山上的这座破道观里这一天晚上就歇了五个商队。

天色本就是昏黑的，各个商队里的人都在忙着准备饭食。

忽然，有人惊呼起来，紧接着不只是一个人，就在破道观门口的所有人看着对面的山崖浮现出了绿光。

“这什么东西？好像是什么字迹？”

“快看旁边……浮在半空中了？”

整个破道观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前后持续了起码半刻钟。

直到有人读出了那片绿光中的字迹，有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什么，连忙拿出笔墨纸砚，把绿光中的字一字不漏的抄写下来。

有商队的老板连夜派了人，骑着快马赶回昭木县，通知昭木县的县令。

“先前京城大地震，丰桥县的那个道士是不是又出现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小心为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这次的预言有点深奥，不好理解吧？”

上次丰桥县的预言，那是小神仙讲得十分清楚明白，时间精确到详细的时间点，但现在这一大段文字，还得做阅读理解！

天阳搞完这件事情，便撤退回昭木县了。

第二天，整个昭木县都在讲昭岳山神迹的事情。

很多好事者纷纷都前往昭岳山，大部分都是无所事事的读书人。

天阳没扮作男人，只不过穿着的衣服简单利索。她看到有好奇的女子团伙，大概七八个人，乃是昭木县有点家底人家的姑娘，其中带头的人是一家镖局的总镖头的女儿。

“嘿嘿，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神迹？”

“说什么预言，像去年京城大地震那样的预言么？”

“那肯定要亲眼看看，神迹到底是不是真的？”

天阳跟在她们身后，她身后也还有一些江湖人士打扮的人。

——天曦：“这个人叫秋凤青，好像是一个江湖名人。”

——天阳：“多有名？”

——天曦：“还不了解，他是活跃在岭南那一带的江湖侠客。”

午后，山林里的温度依旧不高，但今天昭岳山可热闹了。

昭木县的县令带着差役在破道观落脚，先前的商旅队伍也没有离开，他们便在道观外面的空地上安营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