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第一日，自上午敞门起，便有许多人儿往门前经过，假模假样地往铺子里偷瞧，见着里面装修精美，反而踌躇，不敢踏进去食饭了。

“客官，快进来里头瞧一瞧、看一看，今日小店开业，用饭就送乌梅饮子，且铺子里的菜式味美价廉，掌厨的师傅手艺十分高超，您亲自来尝一尝便晓得我绝不讲虚话……”宝金站在门前卖力吆喝，盼着有客能来。

罗水花和葛月红她们过来帮忙，全都穿戴齐整，站在门后准备迎客。见经过的人众多，却少有人愿意进来用餐，不由得心下焦急，表露在了脸上。

“莫急。”罗水林看出来，于是劝她们稍安勿躁，解释道：“头一日开业，人家不熟悉咱们，又没尝过兰香的手艺，自然会较量一番，更愿意选择常去的酒楼。等往后熟悉了，有了回头客，食铺的生意渐渐就会有起色，俗话讲：‘一口吃不成胖子’，咱们要想开些、耐心些，慢慢等便是。”

听过他的话，众人纷纷放下心来，甚至有闲心观察路过的行人，从神情上判断他是否有意愿进来用餐。

后厨灶房里只有孙婆子与李兰香两个，正在整理刚买来的菜、肉、调料等物，把该洗的洗了，该切的切好，两婆媳忙忙碌碌，秩序井然。

因考虑到今日可能上门吃饭的人少，李兰香谨慎地只买了几样菜式。

菠菜与猪肝，即可以合起来做汤，又能够分别爆炒；五花肉拿来做了咸味的梅菜扣肉与粉蒸肉，又做了甜口的红烧肉，因是大菜，所以都提前准备好，或炖或蒸，放在锅中，且还买了辣椒与蒜苗，能配来做回锅肉；另还买了活鸡和活鸭困在笼子里，鱼也同样买了几尾，打了水养在盆中，只等有人来，点了再杀；再加菘菜、菜苔等几样菜蔬，两人预估着，应是足够了。

还有店中用饭就送的乌梅饮子，是用腌制的乌梅、干山楂与陈皮加了水同煮，再放几粒冰糖进去增甜，等晾凉后，就成了甜酸可口又解腻的上等佳饮，无论大人小孩，都十分适宜饮用。

……

虽然宝金的吆喝十分卖力，但进来用餐的人还是不多，只断断续续地来了零星几个，都是吃过饭就走，看样子倒还算吃的满意，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再来。

等到近中午时，忽然浩浩荡荡一群青壮赶来，直冲向兰香食铺，原来是蒋多福领着衙门里的兄弟过来给李兰香撑场子了。宝金不识得他们，依旧热情招揽，请人进门安坐。

“哎哟，多福！”葛月红迎面就认出了他，惊讶不已。

“蒋大哥！”宝银从门里跑出来，一下扑到蒋多福怀里，热切地问道：“你们怎个来啦，怎么晓得我婶婶今日铺子开业？”

蒋多福双手钳住他腋下，给他举了个高，然后大笑道：“你也不看看你蒋大哥是做啥的，这城里还有我不晓得的事么？”

“我日日巡街，这条道都走了无数回，你婶婶的这个铺子，我可是一点一点看着它改变的，比你亲见还要早的多呢。”

说完就领众衙役进店，到处瞧看点评一番后坐下，不大的食铺中瞬间便满客了。

李兰香在灶房听到外头热闹，掀开草珠帘子出来，一见到是蒋多福和衙役们，立马喜笑颜开，高兴招呼道：“多福兄弟来啦。”

接着又致歉：“对不住，最近事忙，我本想开业几日后再亲自去衙门请你们过来吃饭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自个儿找来了，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不过，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倒正合适宴请贵客，那这顿饭我请了，千万不要与我争哈。”

“我不与你争。”蒋多福笑嘻嘻摆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红封硬塞到李兰香的手里，“李大姐，你们食铺开业，我跟我叔也没啥好送的，这两个红封就当做是给你们添个彩头，这个你也不许与我争哈，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我转头就领他们走，下次再不敢来了。”

其余衙役这时也将手里的红封拿出来，两三人凑做一个，嘻嘻哈哈地纷纷递给她。

李兰香心下感动，又见到这伙人没有穿衙门里的服饰，而是穿上了便装，就晓得他们是顾虑到有食客来，怕见到官差不敢进门，所以才特地换下的，不由得更为触动。

“好好好。”她连连答应，先将红封收下，然后交于罗水林保管，接着问道：“你们想吃啥子菜，说就是，我来给你们做。”

衙役们没啥要求，纷纷应和道：“李大姐你看着来就行了，有啥做啥，你的手艺我们可放心。”

另外还有外向些的衙役开玩笑：“要不是我们每月的俸禄不够，真巴不得天天来你们铺子里吃饭，我们那衙门的公厨我都不消说，吃过一次便能记住味同嚼 蜡是种啥感觉。”

众人听罢全都哄笑起来，李兰香笑过一阵，就钻进灶房打理食材，准备大干一通了。

罗水林被她叫进去，先把蒸好炖好的梅菜扣肉、粉蒸肉、红烧肉一桌给上了一份，然后又帮着杀鸡杀鸭和剖鱼。葛月红与罗水花给准备每桌的碗筷以及盛饭，宝银和宝珍同样有事要做，把乌梅饮子用瓷壶灌了六壶，提到各个桌上去。

整个店很快就活络起来，引得有人频频探头进来瞧，见已经没了坐的位置，才悻悻然离去。

衙役们由于下午还要办差，午间用饭的时间短暂，所以不等菜上齐就动筷子吃起来。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吃到李兰香的手艺了，一个个都狼吞虎咽的，菜上一个就吃一个，很快就空了盘。灶房里李兰香做菜的速度赶不上他们吃的速度，手里的锅铲都快炒出火星子了。

等全部人吃完要走了，她赶紧从后头提出一个食篮，里面装了几盘菜，然后把它交到蒋多福手里，讲道：“你叔今日没来吃饭，我就在炒菜时一样盛出了一点，你带回去拿给他吃哈。”

接着又嘱咐道：“另跟你叔说，下次叫他得空了，也来这里吃餐饭，我请他，算是报答他当时给我机会，让我谋求到了给你们做饭的差事，挣到了开铺子的资金。”

“得嘞！”蒋多福稳稳地接住食篮，玩笑道：“那他可要笑开花了，又能白吃一顿，哈哈哈。”

送走了衙役们，葛月红与罗水花领着四个小的收拾碗筷，还没等收拾好，那原先探头进铺子的人又折返回来，指名要点刚才衙役们吃过的菜，实在是当时在外头看那群人吃饭吃的太香，被馋到了。

李兰香与孙婆子面面相觑，今日没想到蒋多福他们来，准备的菜太少，现下已经全部用光了，这下可咋办好？

“水林哥、罗水林，赶紧的，去西市买菜，买多些！跑着去，这样快一点！”李兰香赶紧推自家丈夫，催他从后门溜出去买菜。

然后理理头发，施施然走出去跟食客解释：“客官，您点的几样菜有，只不过嘛，做起来麻烦，恐怕得等多些时间，您看……”

“不要紧。”食客毫不在意，他只要能吃到就行，“慢些就慢些，但水平不能差啊，可不能为了省功夫就糊弄我。”

“那当然！”李兰香哪能容许别人这样质疑她，可以说她做饭手艺不行，但不能说她人品不行！

李兰香进灶房去准备，宝珠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的缀在她身后，等外头人瞧不见了，她就跳出来，瞪着李兰香质问她：“娘亲，你骗人！”

“明明是菜没有了，你说……”

“嘘！”李兰香赶紧截下她的话，嘘她。

“娘错了，娘不应该撒谎骗人，下次再不敢了。”这是以前宝珠为了吃零嘴故意装吃不下饭，等饿了再找李兰香要吃食撒谎被拆穿后，李兰香教她说的话。

此时李兰香感受到了当时宝珠被揭发时的窘迫，更后悔自己为了这点子钱在娃娃面前撒谎，给她们立了一个坏印象。

她诚恳道歉：“娘真的知道错了，再不骗人了，要是以后宝珠还发现娘骗人，你也打娘的手板心好不好？”

“真的？”宝珠怀疑的看着她，有些跃跃欲试。

“真的！”李兰香跟她拉勾：“骗你是小狗，不过，以后要是咱们谁犯错，那可就不止打手板了，还要罚一个月不能吃零嘴。”这是预防宝珠觉得罚得轻，所以跟着做呢。

宝珠完全不带怕的，勾住她的小手指晃呀晃，自豪道：“行呀，我肯定比娘做的还好，我以后一定不犯错！”

‘好吧，那娘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李兰香偷笑，在她小脸上香一口。

为免宝珠出去大嘴巴，把这个错篓子捅得更开，李兰香便以要她帮忙做借口，使唤宝珠去摘菜苔。

被利用的宝珠还尤不自知，更认为自己能像姐姐一样独担大任了，开开心心地蹲旁边摘起了菜苔，还高兴地哼曲儿：“夫妻双双回家园……夫妻双双回家园……”

这是元宵当晚他们逛灯会时经过一个茶楼，上面正有人在唱戏曲，宝珠只听到几句，把最后的记下来了，现在时不时就给家里人哼上一段，可把孙婆子听得美死了，夸她唱曲儿跟黄鹂鸟似的，两婆孙一个夸一个受，两个人都美滋滋，让李兰香见了乐的不行。

没过一会儿，罗水林买了菜跑回来，两夫妻便加紧做事，力求能让新食客满意。等菜端上桌，那人一尝，眼睛亮了几分，果不其然，跟着人吃就是能找到好东西，难怪那群人吃的那么美呢，原来滋味这么好。

来时饿得肚子扁扁，出去后肚腹都大了一圈，那食客还意犹未尽，甚至问了他们晚间几时打烊，准备再来吃一顿。

等把食客送走，李兰香与罗水林相视一笑，看来是妥了，已经有了第一个回头客，有一就有二，想来，以后兰香食铺一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