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难为》
文/舒偶
第一章
“大姑娘，夫人有请。”
沈亦楚刚哄睡顾姨娘从里间掀开帘子出来就被候在外面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枝堵住。
翠枝见了她也只潦草敷衍的行了个礼。
沈亦楚并未计较，微微颔首，随着她的动作发上的梅花步摇只小幅度的摇摆，足以可见她的规矩学得不错。
此时正是夏日，路过一片湖，带着躁热的风吹过水面，激起一片涟漪，不远处的树也随风而动。
沈亦楚的心情不错，只是想到张氏唤她过去不知是何目的就浅浅的皱了下眉。
身后的翠枝原本是垂下头的姿态突然抬起看了一眼前面的沈亦楚。
“大姑娘真真是好颜色，回回见都被惊艳到。”翠枝身为当家主母的一等丫鬟，自身容颜当然也不错，否则也不能贴身伺候主子，但她还是无法否认大姑娘的美艳绝伦。
想到这里她光明正大的对着前面的沈亦楚翻了个白眼，作为主母身边重用的侍女，她自然是傲气的，沈亦楚又跟主母不亲近，于是府上的下人开始不将这位嫡出大姑娘放在眼里。
当然最要紧的是，当家主母也不待见沈亦楚，不然她们这些下等的奴婢也万万不敢如此。
“大姑娘绝色倾城又如何，还不是…”，翠枝想到夫人的打算就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不过绝色倾城还真是实至名归，她今日上身穿着素雅的湖蓝色短衫，下身相同色系的百迭裙，显得她的腰肢极细，身形修长，走动间漏出她脚下小巧的绣鞋。
翠枝想到刚刚跟大姑娘说话时不经意看见大姑娘精致的脸庞，如秋水般的眼眸，纯白无暇，看着你的时候眼里带着温柔却有力量。
那是丫鬟身上不可能具备的。
……
“夏夏来了。”沈亦楚刚跨进东厢房，张氏就招手让她上前。
面上看着和善得很。
沈亦楚看了眼隔壁坐着的父亲，虽然有些疑惑他怎么在这里，但还是规矩的福了下身，唤了声父亲，而沈昊也只是肃着脸嗯了一声。
她的父亲宁国侯沈昊身穿宝蓝色云锦直裰，面容严肃，而他身边的张氏则是穿着绛红圆领对襟褙子，二人在上首坐着，看着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
老侯爷一共孕有五子，而她的父亲沈昊则是老大，前些年老侯爷已经请旨让她的父亲继承侯爵之位，至于她父亲身边坐着的张氏则是他后来娶的续弦，也是如今宁国侯府的当家主母。
沈亦楚是原配夫人秦氏所出，因为在生产时吃尽苦头身子落下毛病最后在她五岁的时候逝去了，而张氏则是在此第二年进府的。
“不知道夫人唤我何事？”轻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上座沈昊的思考。
沈亦楚一直未曾叫过张氏母亲。
感觉到沈亦楚的疏远，张氏下意识僵了下然后将视线看向了隔壁的当家家主沈昊。
“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夏夏如今也已经及笄了，我和你父亲有意为你考虑婚事了。”张氏扬着笑容看了一眼沈昊才再次开口。
原来是为此事。
这些日子她心里也明白这件事迟早会提起，还记得当时她的丫鬟白露在她及笄后担心的说了一句，“夫人向来不是个好的，日后不会在姑娘您的婚事上动手脚或者拖延吧。”
白露很是希望她可以找到自己可以依靠的夫君，然后离开这个继母不慈，生父漠视，妹妹不善的宁国侯府。
“此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听从安排。”沈亦楚脑海思绪回旋，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说道。
婚约之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但是张氏毕竟是继室，她询问沈亦楚也是为了在沈昊面前体现自己对沈亦楚的体贴与关怀，让自己的丈夫感觉到自己一个继室对待原配之女也是一视同仁，爱护她的，然后有理由在沈昊面前硬气，好讨取好处，最重要的是会更心疼她。
但是她彷佛忘记了沈亦楚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可议论自己的婚事。
若是此时她提出任何自己的意见，恐怕第二日乾州中就会传出她不知羞耻的言论了。
她相信她的这位“母亲”干得出来。
刚刚一旁沉默的沈昊突然说话，“我跟你母亲会仔细考虑的，你先下去吧。”
此话一出，沈亦楚就知道沈昊是在心里有决断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还要唤她前来。
“是”，沈亦楚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她跟父亲的感情向来一般甚至冷淡得很，他们二人见到面多数时间是沉默再沉默，甚至她与张氏表面的关系都比父亲的要好，至少当着面，张氏还是会装作关心她的模样。
毕竟她也要脸的。
不过，倒是张氏所出的二妹妹沈雪跟父亲的关系很好，她时常能看到沈雪在父亲膝下撒娇，而父亲则是温柔又宠溺的看着她，也只有在沈雪身上她才看到父亲有父亲该有的爱护之心，也同时让她明白原来自己的父亲也可以是一个父亲的，只是父亲的爱那是她不曾拥有过的东西，毕竟，父亲每次发现她时，目光里只要映着她的时候会立刻敛起脸上的笑容。
如此区别对待。
仿佛她不是她的女儿。
……
从福安院出来，身边的白露看着沈亦楚以手掩口浅浅的打了个哈欠，心疼地说，“姑娘，您熬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
不待沈亦楚说些什么，她又抱怨，“明知道姑娘您要照顾顾姨娘，夫人还不让您回去稍微休息再找您，夫人真是不会心疼人。”
沈亦楚小声呵斥，“夫人是长辈，这话岂是你我能说的。”
“要是让旁人听到你定要受些责罚。”
白露看了眼身边沈亦楚的神情，知道她并不生气，于是她露出笑容，“奴婢当然知道，这不就是跟姑娘私下说说嘛。”
“你啊你啊…”，沈亦楚带着宠溺的目光点了点白露的额头。
白露是她生身母亲留给她的，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自她的母亲逝去后二人一直相互扶持，感情一向很好，因此沈亦楚也并不舍得对她多加责怪，反而养成了她喜怒形于色的习惯。
但她知道白露在人前还是很有分寸的。
清宜院，沈亦楚的院子。
擦过脸的沈亦楚到床榻间躺下，白露整理好金纱罗的床幔才出去守着。
沈亦楚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时刻，白露本想叫醒她，但是想想昨天姑娘一夜没睡她又心疼，于是守着院子让她好好歇息。
里面传来些动静，白露连忙入室内。
“姑娘您终于醒了。”
白露挂起床幔，沈亦楚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纱被黄昏晕染成橙黄色，给人朦胧而又迷离之感。
“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酉时初了，姑娘。”
白露看着刚睡醒的沈亦楚，一侧的脸上还留着头发的压痕，衬得她有几分懵懂无辜，因为睡得好气色很好，她将头发偏到一侧，露出了她纤细柔软的脖颈，白皙如玉，让人不自觉将目光看向那。
“给我梳妆吧。”
沈亦楚净了手，然后问道，“姨娘膳食用了吗？”
“顾姨娘半个时辰前已经用过，现在已经睡下了。”
知道她家姑娘关心顾姨娘，于是白露早早就关注好那边的动态以便姑娘问起。
顾姨娘是她父亲后院内一个不受宠的妾室，因为身体不好时常要躺在榻上和用药。
顾姨娘生得貌美如花，比之沈亦楚也不差，只是因为常年带病，气色总是不太好，不过顾姨娘最出色的是她身上温婉的气质，待在她身旁仿佛都能静下心来。
如今沈亦楚身上柔和温婉的气质多数也是在顾姨娘身上待久了。
用了膳，沈亦楚还是不放心决意前往顾姨娘所在的颐莲院。
“姑娘，披风披上吧，夜里冷。”白露将湖绿色上面绣着海棠花的披风披到沈亦楚的身上说。
虽是夏日，但乾州一向白天与夜晚是两个温度，前些日子沈亦楚也是晚膳后出门看望顾姨娘结果得了风寒。
主仆二人就这样拿着风灯前行，暗淡的灯光只够照亮她们二人脚下的路，黑夜又包围又吞噬着摇晃的灯光，仿若被不明黑物盯着，白露一直仔细着脚下的路，护着她家姑娘，这条路一护就是一辈子。
……
“夏夏，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顾姨娘倚靠在榻上，看见沈亦楚过来向她伸出了手，接着便是连绵不绝的咳嗽。
看着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咳嗽用力而变得红润，沈亦楚的脸上生出担忧，急忙拿着帕子坐在身旁。
“姨娘怎么又咳上了，昨天明明已经好多了。”
“不要紧，我这身子我自己有数，倒是你要顾着自己，这么晚过来要是着凉可怎么办。”顾姨娘白嫩的手抚摸着沈亦楚，“昨天你是不是又照顾了我一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姨娘这里有人顾着。”
顾湘莲昨天昏睡着，醒来后身边的红菊立刻告知了她，她方才知道，否则她定要劝她回去休息。
“姨娘如今可觉得身子好些了。”沈亦楚边说边顺了顺顾姨娘的背。
“好多了，这些年连累你了。”说这话的顾姨娘拿着帕子擦拭眼泪。
“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可是与夏夏生分了。”沈亦楚佯装生怒。
见沈亦楚似乎真是生怒，顾姨娘急忙解释，“姨娘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后她开始转移话题，问道，“我刚刚听说先前夫人唤你过去，可有说是何事？”
这个话题转得很成功，沈亦楚一下子就忘记了刚刚顾姨娘说的话，她的秀眉轻轻皱了起来，说，“夫人要给我说亲了。”
“这可是好事啊，你现在也及笄了，也该是时候了。”
“只是这人选得好好挑。”
说到最后，顾姨娘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我们夏夏未来夫婿如何。”
……
从颐莲院出来的沈亦楚亦是在憧憬着自己未来的夫婿会是如何的，是清秀书生还是贩夫走卒呢。
沈亦楚知道张氏不会让她嫁的太好的。
毕竟自己不是她所出，和她也一向不够亲近，她当然不会尽心为自己打算，可能还会在此事上为难于她。
不过也不至于太差，毕竟她还要在乎父亲的看法与自己的脸面。
若是嫁的太差，外人总是会说继母苛刻原配的女儿。
但她没想到张氏为她所选择的未来夫婿家世很是显赫。
这可就是出乎了沈亦楚和白露的意料。
白露还第一次说了张氏的好话，“夫人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