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之中，可以看见一个红衣少女，身姿矫捷，衣袂翩跹，她手持宝剑，独战巨龙，和预言中的一模一样。

“灵栖，你若是执意和我作对，我不是不敢对你动手！”苍羽口中喷出神火，灼烧净了周遭的雨露，大地倏然一片干枯。

有雨水飘进灵栖眼中，她提剑走过去，站在云间，“红线图，破——”

这话一落，灵栖化作了一道影子，翻身上前，踩在苍羽头上。

烛龙的角狰狞锋利，划破了灵栖的手心，血液顺着苍羽的前额流下，又被雨水冲刷。

苍羽咬牙大骂，“你打不过我，灵、栖！”

烛龙用力甩动长尾，一道一道的火焰灼烧着灵栖，他腾云驾雾的力道之大，将灵栖震动下来。

只能说姻缘花不愧是天下第一神骨，这两个月的修炼，灵栖的修为之深，已经可以与苍羽一战。

但苍羽吞了重烨的整个神格，战斗起来无人能及，不过一刻钟，灵栖已经落了下风。

又是一个来回，空秦剑明显不在灵栖控制内了，宝剑脱离主人，在云间穿梭，护佑着主人。

苍羽的尾巴也被长尾刺伤，他艰难地甩动了下身体。

龙嘴中发出闷闷的声响，他竖瞳泛着绿光，紧盯着灵栖。

“罢了……罢了！灵栖，你做不成乖巧的姻缘花，那就别妄想我会护着你……”说完，苍羽的身体骤然燃烧起来，神火肆虐，身体胀大数倍。

他的心脏处，一颗燃烧的神格正缓缓往下落，苍羽手忙脚乱地捂着胸口，尾巴挣扎着，疼痛令他迅速下坠。

灵栖愣了愣，抹了下唇角的血迹，她重新握住空秦剑。

苍羽在燃烧自己的魂魄，属于三生石守护兽的魂魄燃烧时，爆发出强烈的气流，化作天边绚烂的一场焰火。

“神格，神格！”苍羽悍然爆发，又是一根火剑从口中喷出。

这一回，灵栖迟疑了一会儿，竟忘记了躲避。

一道火光闪过，灵栖被打得往后栽去，她低头看，三生契好不可怜，被连根斩断，而她的身子如同薄纱飘摇而下。

剑鸣声，声声入耳，一道金光闪过，空秦剑猛然开始翻转，托住下坠的人，带着她向前去。

“空秦……你不许带我走……”灵栖皱眉，身上的伤口裂开，血顺着剑身往下滴落，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看苍羽独自挣扎着。

天色越来越明亮，苍羽只身向着舞虞台去，翻飞之中，火焰燎云。

而天雷还在聚集，灵栖眼睁睁看着重烨的头顶聚集着一片，她手指脱力，空秦剑跌落在地。

“重烨！”

正是这一声，天雷滚滚，将重烨笼罩在其中。

她跌跌撞撞奔过去，痛苦得神志不清，一道接一道的雷劈下来，她眼前一片惨白。

几乎是爬过去的，灵栖颤抖着，被重烨揽过去，想抬头看一眼，被他捂住眼睛。

身体被人用力抱住，耳边传来重烨的喘息，一时间只听得见彼此的声音。

重烨额间的魔纹更加深沉，神印变得浅淡。

飞升雷劫，一道一气，整整九九八十一道，八十一气汇集成体内源源不断的魔气。

重烨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神气在抽离，不用刻意感受，他的呼吸间都是魔气。

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灵栖，手指环绕着，正觉得身上一片温热。

松开怀里的人，他仔细一看，瞬间僵住眸子。

灵栖的腰腹上、双腿上，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来，在她红裙上不明显，流到重烨的衣服上，形成鲜明的一片。

天雷终于结束，灵栖雪白的脸颊上沾染了一点魔气，重烨伸手，却越擦越脏。

月老赶来时，灵栖身上全是伤，躺在空秦剑上，重烨在一旁守着。

月老腿膝盖都软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当年重烨“死”的时候，生怕灵栖会步了重烨的后尘。

姻缘殿十几位弟子跟上来，一声不吭开始为灵栖疗伤。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哎呀！我的好徒儿，这是……死了？”月老颤抖着跪下来，眼泪鼻涕一起流，“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呐……我可怎么和神界交代！”

“她没死。”重烨轻声说，看了眼月老。

月老愣了愣，用力抹了把泪，对着重烨跪下来：“福神大人……现在外面都在传言您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当然，我相信您！但是灵栖她命不该此，若降妖除魔事上有……还请您救她一命！”

月老老泪纵横，仰头盯着重烨。

这一看可要命了，月老浑身僵硬，傻眼了。

重烨周遭的魔气汹汹然，一尘不染的神袍穿在身上是那样讽刺，月老没有说话。

重烨飞升了，他失去神格，没有死，成了魔神。

这实在是三界笑话。

重烨抽袖道：“外面所言甚是。”

“您……您说什么？！”月老手一抖，怀里的红线抖落一地。

重烨蹲下，捡起一根红线，在手中看了看，那根红线就化作了齑粉。

月老：“……”

这一日，正好是日出东方，江边晨光流淌着，犹如火焰。

重烨抱着灵栖，一步步向凡间走去，远处的山林间传来阵阵龙吼声，他的脊背如松，严严实实笼罩着怀里的人，只隐约露出一点红。

“真是造孽啊……”月老怔怔出声，看见重烨走远，心绪也走远了。

神界谁不知道，姻缘殿的月老和福神大人走得近，但这也不是突然而来的。

月老第一次见重烨的时候，正是在姻缘树下，重烨在许愿。

是的，竟是在许愿，他没想到福神大人也有爱而不得，只是那姻缘签后来他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重烨性格孤僻，虽手上做着护佑三界的举动，但总是流露出一股不为三界趋同的气质。

直到月老见到重烨对待灵栖，才明白过来。

他盯着重烨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今天的事情，都不准说出去。”

*

苍羽回了九龙雪山，这毕竟是他的老巢，只是刚走到洞穴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洞穴里传出几声鸣叫，缕缕烤肉的香气从里面传出来。

苍羽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进食了，此刻闻到食物的香气，眼睛都直了。

走到洞穴门口，又顿住脚步。

这个时候能来找他的，还有谁？他现在不过一个燃烧了魂魄的烛龙而已，能挡得住谁？

但是这食物的香气……

坐在石洞内，熏烤着兽肉的男人闻声未动，在肉上撒了点盐。

“坐。”竹斐鸠冷声道，没有吃那些肉，而是起身站起来。

苍羽拧眉，想吃又没动，“你怎么来了？”他记得竹斐鸠已经知道自己杀了掠飞了。

竹斐鸠对待亲人一向很看重。

“我们还是联盟状态，希望你明白。”竹斐鸠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如鹰狼，突地笑了下，“干什么呢？还不坐下？”

苍羽冷哼一声走过去，他坐下时骨头咔咔作响，疼得脸色一变。

竹斐鸠看了眼，没说话。

肉很多，苍羽大口吃着，递过去空杯子，“有没有酒？”

竹斐鸠给他倒了杯酒，奴颜媚骨的姿态尽显。

苍羽看不起他，一把挑来竹斐鸠的面具，“干什么用面具，学重烨？呵，你戴面具也没用，她根本不会看你一眼。”

面具掉在地上，竹斐鸠只是垂眸捡起来，连脸色都没变。

“说吧，你有什么事求我？”苍羽一边吃着一边说。

他好歹是天地间第一强者，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上山求他帮忙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看不上竹斐鸠这幅样子。

苍羽瞟了眼竹斐鸠。

“却有一事相求。”竹斐鸠站起来，对苍羽作揖行礼，“求烛龙大人借我神格一用。”

苍羽一口肉没咽下去，含在嘴里愣了愣，再看时脸上怒色尽显，“你、你说什么？！”

竹斐鸠面色不改，“求神格一用。”

啪！

苍羽一脚踹翻了桌椅，把竹斐鸠掀翻在地，踩在他脑袋上。

“要不是看你身份不一般，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同盟？嗯？命定之人，你也就这个身份还值点钱，屁用没有！”苍羽大喝一声，还想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僵住。

他口中的肉掉在地上，人也倒在地上。

竹斐鸠静静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苍羽。

苍羽顶着掠飞的脸，不甘心地瞪着竹斐鸠。

竹斐鸠没说话，蹲下来，用相同的手法，剜出苍羽的神格。

鲜血淋漓，很快盖过了烤肉的香气。

竹斐鸠一脚掀开苍羽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抹上自己的面具，戴上去。

手心里小巧的神格坚硬如铁，在他手心不断碾压，流出血也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他收拾残局，冒着风雪，这才走出去。

*

这天天气很好，是那日天雷之后唯一的好天气。

也是凡间的大年三十，街道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苏府的小姐醒了。

许大人和苏小姐联合证明了姻缘楼的清白，这一迷案也顺利结案了。

只是风暴中心的姻缘楼却不再开门了，灵老板、李婶子、小四、陈清寒……一个个都不知去了哪里。

魔族和神族的交界处，一栋小楼内，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身影双双而行。

男人每日正午开始做饭，女人却不会吃，所以这顿饭是给来往的小兽吃的，只有晚饭时，女人才会醒来。

要问他做午饭干什么，男人也不知道。

灵栖这几日睡得越来越少了，但是气息很弱。

重烨知道，是苍羽越来越强了。

他不止一次握着刀，抓着灵栖的手向自己心脏刺去。

死不了，他已经是魔神，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