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栖六万年来，所有修为上有长进的时候，基本都是重烨逼迫着进步，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学奋进的。
但偏偏重烨很抓紧。
等到灵栖九万岁的时候，在神仙中还是刚成年的样子，重烨把她送到学堂去了，教她的老师都是九天上德艺双馨的老神仙。
她一路上闹出过不少事情，重烨是又当家长，其次才是丈夫。
灵栖这日没写学堂老师布置的功课，被请家长，重烨彼时正在福神殿谈论大事，听见消息直接用腾云驾雾术去了学堂。
一路上遇到不少灵栖的同窗，看见重烨都偷笑起来，知道又是灵栖不遵规守矩了。
“夫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把功课带过来的！”灵栖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
白发苍苍的老神仙见怪不怪，听见她的话直接摆摆手，“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都知道了。”
灵栖地身份特殊，这点整个学堂都不掩饰，处处特别对待，但效果依旧不好。
老神仙长叹一声，灵栖这性子，既不像神仙也不像魔族，不加以引导就很可能走向歧途。
姻缘花可称为救世之主，也可成为灭世之王，一切都是一念之差。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绝对的正邪之分，能有所别分别的只有存在还是毁灭。
灵栖不死心，“夫子，学生今日深刻反省自己的过错……您就别请家长了……”
她苦着脸，想到重烨那张冷漠的脸要来学堂，瞬间浑身不舒服，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逃离他的视线的。
老神仙不听狡辩，乐呵呵地捋着胡子，看向灵栖：“哎我说你，什么都不学，还找借口说自己没带功课？你看我信吗？”
灵栖揪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了。
“灵栖，你是天地姻缘花，又是神姝子，以后是要歼灭魔头的，难道这也让福神代劳？”
老神仙说完这话，半晌没听见灵栖的声音，回头一看，瞬间垮下脸。
“灵栖！我让你好好站着，你又睡着了！”老神仙气得抓起一旁的书本，打在灵栖身上，“不听话、不听话！气死我了！”
灵栖斜斜靠在桌边，请家长就请家长呗，她可是知道的，重烨今日有重要的议事，断然不会来。
而且今日是竹斐鸠来找她的日子，可不能浪费太久，“夫子！您放心，我一定会请来重烨的，就算是绑，我也一定给您绑来！”
老神仙点点头，又马上瞪直眼睛，“你说什么呢！什么绑过来绑过去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老神仙才放下心，“行了，你回去吧，看着就烦……”
灵栖不以为意，转身向外，却劈面撞上匆忙赶到的重烨。
重烨今日穿着神袍，一看就是匆匆撂下事情来的，神袍洁白，比平常多了一丝神圣不容亵渎，灵栖看着看着，突然浑身打颤。
重烨和老神仙是故交，说及没几句就出来了。
灵栖跟在他身后，心里却不停地打鼓。
重烨竟然来得这么快，希望竹斐鸠那家伙能聪明点，就不要来了，灵栖痛苦地闭上眼。
学堂里的学生要不就是神仙的后代，要不就是未来的一方守护神，现下都离开得差不多了。
“有什么想说的？”
灵栖心中打鼓，她真没想到重烨今日会撂下事情来这里，本该在九天上商议三界大事的重烨，这会儿却出现在她的学堂里。
灵栖难得起了点羞耻心。
“多、多谢你……”灵栖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重烨挑了挑眉刚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声音，他眉头皱起，不太友好地看向来人。
要不怎么说竹斐鸠是最纯洁的魔族呢，这是半点眼色也不会看，远远看见灵栖，就颠颠地跑过来。
灵栖没理他，竹斐鸠奇怪地又问了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要我来找你的吗？”
灵栖站在远处，大喊了句：“别说了，我可没要你过来！”
竹斐鸠愣了愣，这才看见重烨，瞬间垮下脸，横了眼他。
竹斐鸠“识趣”地离开了，头也不回的，以为是灵栖欺骗了自己，他大骂一句：“灵栖！我再也不信你的话了！骗子！”
灵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回、回去吧……重烨……”
重烨脸色还是那副样子，没生气也不开心，只是回去后破天荒地没有要她立刻就补上那些功课，而是让她先吃饭了。
灵栖没有辟谷，一日三餐是这神界最规律的神仙了，福神殿为了伺候好她的饮食，常年有烟火气。
吃过饭，就困了，却不见重烨的人。
“重烨？重烨？”
顺着后院去，还是没看见重烨，只是漫天的星斗，和满院的花花草草。
巨齿兽向她磨牙，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灵栖过去，一掌摔在它脸上。
“……”
灵栖顺着后院出去，找到重烨。
重烨坐在院门口的一块石头上，手里还拿着一根鱼竿，却根本没有鱼线。
“啪！”鱼竿从重烨手里脱落出去，砸在水面上。
灵栖看了会儿，确定重烨没死，遗憾地松口气，深呼吸一声，大喊：“重烨！醒醒！”
重烨没醒，估计是很困，也对，他一向很困。
灵栖心里又担心，又劝着自己不用担心，重烨这法力高强，根本轮不到她来担心。
但是这样看，重烨高大的身躯，竟然涌现出一股脆弱感。
月光不明，阴沉的云在星斗间徘徊，男人的鼻梁为界限，分出明暗两侧。
纤长的睫羽像两个蒲扇，投下两个阴影。
“还不醒……真是……”灵栖着急了，她困了，但是重烨不行，这福神殿的门就不能关。
正深呼吸一口，想要把重烨叫醒来，却听见草丛里发出点声响，灵栖皱了皱眉。
她刚转身向悖，那草丛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灵栖？灵栖！”竹斐鸠探头出来，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溜到这儿来了。
灵栖从震惊中缓和下来，笑了下，“你怎么在这？”
竹斐鸠想上前拉着她，又收回了手，“竹斐鸠的茶水中被我下了点安睡粉，咱们快走吧！”
“安睡粉？你胆子真大！”灵栖大赫。
今日约好要去人间看元宵花灯，她可是准备了好久，定然不能打乱计划。
两人火速下了九天，到了人间，人间她已经驾轻就熟，比神界还要来去自如。
“这元宵还真挺热闹！”灵栖被关在学堂里，好不容易看见这繁华街景，立刻把什么重烨全部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地玩乐起来。
“人间就是好，什么玩意儿都有！”
街边两道，小摊小贩依次排开，灯影如昼，门庭若市。
又是刚刚祛了冷意的人间，街上行人还穿着暖和的棉衣，灵栖和竹斐鸠两人穿着单薄的从街头迟到街尾。
“灵栖……我没钱了！”竹斐鸠扭扭捏捏，掏出两边口袋，有些不好意思。
他带了很多钱出来，几乎是他所有的钱，这会儿全都用光了，谁知道灵栖这么能吃啊……
灵栖也傻眼了，听见没钱比什么都难受，她放下手里想要买的小香包，冲摊贩摆摆手：“我我我，我不要了不要了……”
“嘿！你这个小丫头，知不知道什么叫道上规矩，拿走了就是你的，还有不要的道理？”
灵栖收回脚，看向竹斐鸠，后者没见过这场面，快要哭出来了。
灵栖看了眼周围的人，摊贩聚集，人头攒动，她是万万不能在这里动手的，竹斐鸠又靠不住。
她摸了下自己身上，只摸到一个硬滑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块上好的玉。
“这是……重烨给我的……”定情信物来着，灵栖默默地要把那东西收回去。
她突然想到重烨还在睡着，不知道醒了没，不会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去吧。
竹斐鸠当即出声道，“谁说我们没钱的！现在就有了！”他大声说着，就从灵栖手里拿过那块玉。
不等灵栖反应，拿着那块玉到当铺去了，没多久就出来，手里拿着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子。
“想不到这东西还挺值钱的，灵栖，我们发了！”
只是那个袋子很快就被灵栖拿过去，“什么都好说，这个不行，这是重烨给的，要是丢了我小命难保。”
刚说完这话，天上一声巨大的雷鸣，灵栖眼前一花，就被竹斐鸠抓着手往街道深处去。
进了酒楼，这竟是个号称全城最大的酒楼，琳琅满目的菜品迷人眼，灵栖本来就饿，闻到味道瞬间打起精神。
她掂了掂手里的袋子，里面发出金子碰撞的声音，惹来店小二的注意。
“哎哟，这两位客官……”店小二溜须拍马很有一手，灵栖反应过来时满桌子已经全是菜品。
海参鲍鱼、鹿茸灵芝一类的数不胜数，灵栖心想着一会儿一定把重烨的玉赎回来，就这么动了筷子。
她和竹斐鸠好不容易聚一聚，直接喝到天昏地暗，出来时天色不明，远处雷雨正酝酿。
她看了眼天，感到脸上一凉，一滴水流下来。
灵栖伸手摸了下，“哪儿来的水……”
这话刚说话，竹斐鸠在她后面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灵栖骂道：“笨，下雨了都不知道。”
灵栖回头，就看见一道亮晃晃的闪电劈下来，裂成两半，她眼前一片空白，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声音砸下来。
她一下没站稳，手也一松，那壶据说“天上的神仙酿了一百年才酿成的琼浆玉露”在地上支离破碎，连个尸体也没留。
“……这什么破天气！”灵栖大喊一声。
灵栖原本不打算回神界的，竹斐鸠邀请她去魔界做客，她临走时看了眼晦暗不明的天色，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心口在发烫，总觉得不是那么对劲，她摸了下自己的胸口，三生契像是要跳出来，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动弹不得。
竹斐鸠一吓，声音都在打颤：“喂……灵栖，你没事吧？”
灵栖眼皮昏沉，捂住心口，摆了摆手：“可能是喝多了，刚才那酒还挺来劲。”
“哦，那快走吧，魔界的门要关了。”
这话刚出，天边一道雷直劈下来，竟是落在了灵栖面前，她被吓了一跳。
“不、不，我不和你去了，我要回去一趟。”灵栖退后好几步，飞身离去，向着福神殿去。
神殿门口站着小神使，是经常出现在重烨身边的那个，看见灵栖，眉眼垂下来，只躬身行礼。
灵栖心中涌上来一点不好的预感，神使说：“娘娘，尊上他……在舞虞台。”
只是她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的神使再次开口，她瞬间怔忡。
“尊上的星象……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