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只觉得眼前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谁能告诉他，突然看见自己不染尘埃的主人抱着一个中年男子，他该做什么表情。

玟小六乍然被相柳拉进怀里，其实是震惊了一瞬的。但悲伤情绪此刻占比更高，他只是顺势靠在相柳肩上，闭眼收拾情绪。

相柳拍了玟小六的肩好一会儿，看他情绪平复了不少，终于停住动作。他恍惚间想起了白芷之前教毛球说过的话——当有人陷入悲伤情绪的时候，你只要说出自己更悲惨的经历，他就可以转变情绪，不再陷于自己的悲伤。相柳福至心灵，只觉得找到了解法。

于是，相柳轻咳一声，也开始浅浅说了几句：“至少你曾拥有过父母真切的关爱，这是不可否认的。我从小生下来就无父无母，从来不知道父母的爱是什么模样的。”

“我只能在海里面，跌跌撞撞地长大。有时候看着岸上渔家的平淡生活，其实我也会好奇如果我的父母还在，会是什么样的。”

相柳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脸颊被人轻轻触摸了一下。他低下头只看见，玟小六不知何时歪头看着自己，用手指点在自己脸上。

“相柳大人，你看，我们的泪，是一样的。”玟小六摸了摸两根手指上挂着的泪珠，突然感叹。

相柳也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玟小六的额头：“不哭了？”

“至少，我是清水镇回春堂的玟小六。至少老木很照顾我们，麻子和串子也真的当做兄长，我不该沉溺于过去的回忆。”玟小六摇摇头，起身瞬间变回了那个狡黠的玟小六。

相柳抬眼看了看夜空，又道：“夜深了，我让毛球送你回去？”

“不想回去，我还想吹吹风。”玟小六张开双臂，感受夜风拂面。

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变了很多。至少在毛球看来，他竟有些幻视冷面军师大人和他的鬼马小医师的既视感。

毛球摇了摇小脑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醉了。他心底偷偷琢磨着，抽空要去咨询一下白芷这是啥子情况。

玟小六吹风吹累了之后，终于有了入夜寒凉的感觉。他轻轻打了个哆嗦，走回火堆旁开始取暖。

想了会儿，玟小六还是开口问：“相柳大人看起来与平日有些不一样，按我的直觉来说你似乎是受伤了。”

“呵，你倒是挺敏感。”相柳轻嗤一声，继续道：“不过是与人打斗，受了点儿轻伤，不妨事。”

玟小六扒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带什么适合的药，他眼一闭心一横，把手伸到相柳面前。

相柳有些看不懂这一出是何意，干脆问道：“嗯？”

“是这样的，我刚说的那只坏狐狸，他不是用了很多手段，化去了我身上的灵力嘛。但上苍眷顾，因祸得福，我这满身血如今可都是宝贝，比灵药还有用呢。”玟小六欢欣做着解释。

相柳把玟小六的手往后推了一下，本想拒绝表示自己不需要这样疗伤。只是下一瞬，他心底不知为何却又不愿意就此推开。

于是，他手上的动作换成了握住玟小六的手腕，把他拉进怀里。

伴随着嗷呜一声，相柳埋头咬住了玟小六的脖颈。他略吸了几口鲜血，果然发现对灵力恢复颇有助力。

“是吧？我的血有用吧。”玟小六倒是没挣扎，只是小小自得了一下。

顿了一下，玟小六略有些不解问道：“不过，相柳大人为何要吸脖子啊？难道说，脖颈的血比手腕好用吗？”

相柳听到此话，停下吸血动作，略微抬了抬头：“闭嘴。”

说完后，相柳又含住玟小六脖颈上自己刚咬破的伤痕，用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伤口已然恢复，只留下一个吻痕大小的痕迹。

相柳满意点头，终于放开了玟小六。玟小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发觉什么异常后也就没管了。

不知是不是夜风太凉，玟小六竟打了个喷嚏。

相柳无奈看了一眼，声音很轻道了句：“麻烦。”

“相柳大人说什么？”玟小六晃了晃有些晕的头，问道。

相柳没再回答，只是用灵力幻化出一件披风，朝着玟小六扔了过去，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玟小六自己伸手拽住披风，往自己身上紧了紧，心底有些想法变了模样。他只觉得这传说中的九命相柳，似乎也很心细嘛。

想到这里，玟小六定定看着相柳，仔细欣赏他的盛世美颜。

相柳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视线移开看向天际。

次日清晨，相柳驾着毛球，拉着玟小六，将他送回了河边。

玟小六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这当真是像极了天上谪仙人。

玟小六轻轻笑了笑，收回目光，背手回了回春堂的院子。

老木没问什么，只是默默给他盛了粥。玟小六也不客气，接过碗直接喝个精光。倒是叶十七，看着玟小六数次欲言又止。

玟小六喝完粥后，打了个哈欠进屋，只道：“我补会儿觉，若有病人上门，串子你多注意些。”

“得嘞。六哥安心休息，我必定给你办得妥当。”串子放下手中的碗，立刻应下。

老木左看看又瞧瞧，只觉得自己着实看不透。于是他迅速刷完碗后，径直奔向算命坊。

老木到时，前堂有位颇有排场的夫人正与白芷交谈。于是他从侧门进入，帮着阿姒收拾院子里的酒坛子。

“小六还好吧？听说酒铺子的轩昨日上门找麻烦了？”阿姒看着老木帮着搬酒坛，于是寻了个话题开始闲聊。

老木摆摆手，回道：“应该，算还好吧。说起这个，待会儿我可要好好感谢一下阿芷，她的手段着实厉害。”

“说什么呢？为何要感谢我。”白芷的声音突然进入院子里。

老木回头看看，郑重开口：“阿芷姑娘神仙手段，不仅让我灵力大涨，更是回忆起一些前事，我自然是要谢的。”

“小事一桩，多给做些果脯肉干就好。”白芷也开始弯腰搬酒坛子，似乎只是很随意地应了一句。

老木本就是人精，如今更是有了那么多年的记忆。哪里能看不出白芷这话，不过是想让自己不必太过感念她的帮助呢。

于是老木真切一笑，拍着胸脯应道：“那是必须的，算命坊的零嘴，我老木包了。”

三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院子里一时间也算得上是欢欣。

收拾好院子后，阿姒继续开始捣鼓她的插花艺术。白芷和老木则是选了一坛子酒，回到前堂开始把酒言欢。

老木忽然想起，如今回春堂和酒铺子，也算是有了过节。

他知道白芷的消息准确性，比石先生也是不差分毫，于是他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上次你和老石说的时候我就有些好奇，酒铺那人到底是谁啊？”

“你猜猜，能让你们回春堂那个颇有来历的叶十七躲开，酒铺那两位是何来历啊。”白芷啧了一声，引导老木。

老木细想片刻，开始整理思绪：“我如今能看得出，叶十七是狐族。按你之前说的，我猜他约莫是涂山氏的人。若说比四大世家还厉害的，那就只有，王族。”

“一位黄帝之孙，一位白帝之女。”白芷没说太多，但她相信老木能懂。

老木摇摇头，继续喝酒，轻叹：“这清水镇，如今当真是卧虎藏龙。”

“啥啥啥？你们说啥呢？让本球也听听。”哈基米状态的毛球扑闪着翅膀，飞了进来。

看没人理他，他悲戚开口：“累死本球了，飞这么久一来就听你们说卧虎藏龙，谁啊谁啊。”

老木看着毛球的身影，总觉得眼熟，最后终于想起在回春堂也见过好几次这小家伙。

“说你主人呢，卧虎藏龙首推他。”白芷笑着开了个玩笑。

毛球摇摇脑袋，严肃道：“你又骗我，你这样是不对的。”

“哎呀，咱们小毛球最近可是聪明了些啊，都知道辨别真话假话了。”白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

毛球看着老木也不是什么生面孔，于是一屁股坐到桌上就问：“阿芷姐姐，你对毛球最最最好了。我有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

“少拍马屁，有事说事。”白芷给老木添了些酒，开口回道。

毛球嘿嘿一笑，道是：“就是我主人嘛，他最近很奇怪。他堂堂海底妖王，居然答应和人比赛游水。毛球不理解，诶。”

“我告诉你，这个叫做动心的前兆，愿意迁就对方做一些自己本不愿意做的事情。”白芷化身恋爱大师，说得头头是道。

“不是，我怎么听得有点儿迷糊呢。”老木打了个酒嗝，也开口参与了他们的聊天。

有白芷在中间中和，老木和毛球竟然诡异地相处得还行。

老木回到回春堂后，就看见叶十七跟着玟小六，也不说话，就那样寸步不离地跟着。脸上满是苦涩，但他就是不说话。

老木直皱眉头，轻声询问：“这，唱得哪一出啊。”

“六哥醒来后就不和十七说话，十七又只知道跟着不说话。我看了好一会儿了，看得我是真急啊。”串子抱着腓腓逗弄，开口回道。

老木若有所思，看着玟小六明显不乐意的情绪，和叶十七就像没长嘴不愿意说话的样子，心底暗道真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