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打了个哈欠，轻叹一声问道：“可需要我去看一下十七躲去了哪里？”

“不必了，是我不该突然对人有了依赖的。”玟小六摇了摇头。

老木若有所思，他总觉得玟小六似乎变了些。但若要说是什么变化，他却又说不清。

于是最后，老木只说：“你这话不对。你可以依赖我或者麻子或者串子，我们是家人，本就是互相扶持。”

“是啊，有些人不属于咱们回春堂。是我一时疏忽，误信了能言善辩的人。”玟小六握拳和老木碰了一下，轻笑一声。

看老木哈欠连连，玟小六稍稍推了一下他，道：“好了，天色已晚，你快些回房休息吧。”

“成，那我先去睡了。”老木拍了一下玟小六的肩，无声安慰。

玟小六看着老木回房，轻笑一声：“家人，只有你们几个罢了。”

过了一会儿，玟小六突然跑出回春堂，径直到了河边。他看了会儿水中倒影，猛地扎了进去，开始游水。

不远处，毛球本载着相柳准备回营地，却明显感觉到主人的视线移了方向。毛球点点头，自觉飞往这边。

“这是怎么了？打算在这河里游水把自己累死？”相柳站在毛球背上俯视着，忽然开口。

水中的玟小六顿了一下，仰头看着相柳，回道：“相柳大人深夜不睡觉，专门跑来看我如何不要命吗？”

“我可没这兴致，毛球迷路了。”相柳一本正经扯了个谎。

毛球本想开口解释，却突然又想起白芷说的什么追妻火葬场之类的话，于是他又闭上嘴，心底暗道我可真是懂事的好毛球。

玟小六嗤笑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突然道：“相柳大人若是有空，不如陪我比个赛，看谁先游到对岸。”

“这儿？”相柳左右打量后摇摇头，却又补充：“换个地方，我倒可以考虑和你比这一场。”

“啊？”玟小六自问在清水镇也待了很久，并未听说还有其他河流或湖泊。莫非相柳说的是五神山前的大海？那可不太适合自己去。

相柳没管玟小六发散的思维，只是伸手：“走？”

“走就走。”玟小六略想了一下，飞身而上坐到毛球身上。

看着玟小六镇静的模样，相柳倒是多看了几眼，却也没说什么。

很快，毛球载着二人到了葫芦岛上空。此时正是夜色最亮时，月光笼罩下，葫芦岛如梦似幻，着实美极了。

相柳看了看一旁的玟小六，开口道：“你不是说要比赛吗？我们比谁先游一圈回到岸边。”

“好。”玟小六应下这话，兴致勃勃做着准备。

相柳收回目光，低声道：“毛球，去岸边。”

毛球听话地朝着岸边俯冲而下，将二人平稳放到了岸边土地上。

毛球只觉得，看不太懂这个温柔的主人。非要说的话，在钟山也看过几次，可他总觉得，这温柔和那温柔不大一样。

毛球想了想，实在没想通，索性变回哈基米状态，走到一边拿了瓶白芷给的糖豆形状的灵药，一下一下轻啄着。

相柳看着吃得开心的毛球，低声笑道：“吃货，难怪越来越胖。”

“我瞧着，毛球手上的东西，可是颇有来历啊。相柳大人认识其他炼药师？”玟小六看着夜色，胆子大了些竟问道。

相柳摇摇头，似笑非笑回道：“为何如此问？我可是只认识你这一位想毒倒我的小医师。”

“因为毛球此刻在吃的糖豆，是上品灵药啊。”玟小六看着相柳的脸，不知为何竟说出了真心话。

相柳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玟小六一眼，道：“这我可不知道，毛球自己也有朋友。他吃的，有些可不是我准备的。”

“是白芷姐姐给我的，她说这并不珍贵，让我随便吃啊。”毛球倒是听懂了，挥着翅膀回答。

“白芷？清水镇算命坊那个？”玟小六有一瞬间的错愕，白芷姐妹给他的震惊，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相柳倒是回道：“是她。怎么，你和她算得上熟识？”

“也不是，老木偶尔会去她们铺子里玩，这一来二去的就有了些交集。”听到相柳的话，玟小六心里怪怪的，当下便别扭开口。

玟小六突然想起出门前的事，凑近相柳好奇问道：“对了，大人见多识广。我有一事不解，大人可以帮我看看吗？”

“何事？”相柳有些不适应被人突然亲近，于是伸手把玟小六的脑袋挪远了一点点。

玟小六也不恼，只是继续开口：“这世间有没有那种术法？让人一瞬间灵力大涨并且运用得当。”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你琢磨啥呢？”相柳只觉得玟小六的脑袋里，也不知道是装了什么奇思妙想。

玟小六有些苦恼地点点头，道是：“我也觉得不存在啊。”

“怎么，你突然灵力大涨了？”相柳饶有兴致开口问道。

玟小六起身，摇了摇脑袋，回头看着相柳道：“相柳大人，咱们的比赛，还没开始呢。”

相柳起身，也不说话，和玟小六一起走到湖边。两人不约而同扎进水里，开始了这场游水比赛。

毛球在岸边看着，实在不解，于是小声呢喃：“大晚上的，他们也不知道冷。”

相柳没多久就回到了岸边，他提了些小虾，还有两条鱼。寻了个空旷的位置，他生起火开始烤鱼。

又过了好一会儿，玟小六也游回了岸边。他颇有些脱力，但还是一步步走上岸。看到相柳身上的衣裳已干，他心知自己输了。

走到火堆旁，玟小六把衣袖处凑过去，试图尽快烘干。相柳看了一眼，掐诀替他弄干了衣服上的水分。

“哇，这灵力用法真不错。”玟小六赞了一句，低头有些黯然又道：“可惜，我如今是没灵力了。”

相柳递了条烤鱼到玟小六面前，道是：“吃点儿吧。”

“谢谢啊。”玟小六接过后咬了一口，倒也算是鲜美。于是他暂时收敛情绪，低头大快朵颐。

相柳瞧着他吃得快乐这模样，竟是下意识勾起嘴角。

虽然很快就收了笑意，但毛球确定他看清了。他仔细看了看玟小六，实在没懂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到底有何特别。

玟小六吃完半条鱼后，突然看向天际，低声叹息：“今夜，我做错了一件事。”

“嗯？”相柳手上动作一顿，却还是平淡的语调。

玟小六笑了笑，说是：“我误以为，在回春堂暂住的人，也是家人。我信了他的话，转身却看见他躲了。”

听到此处，相柳大概知道，这说的是那位柔弱小狐狸。

玟小六摇摇头，继续叹息：“是我不好，怎么就轻易信了别人表忠心的话呢？我可真蠢。”

“我经常和毛球说人心狡诈，如今这个词也送给你。”相柳拿起烤鱼自己也吃了几口，低声开口。

看到玟小六明显陷在悲伤情绪里，相柳决定转移话题：“你没到清水镇前，幼时应是在海边长大吧。”

“你为何这么说？”玟小六侧头看了一眼，略有些好奇。

相柳道是：“你善游水，且游水时你是发自内心地开心。这只能说明，你幼时住在海边且喜欢游水。不过，你并不畏惧飞禽坐骑，想来你家境应该还不错，为何之前说无处可去？”

玟小六震惊于相柳的洞察力，转念一想他的身份又觉得正常。

因为相柳的话，玟小六有些陷入了回忆。

他声音柔和，娓娓道来：“你说得对，我幼时住在海边。爹爹和娘亲都很宠我，那时我觉得好幸福啊。爹爹收的徒弟，游水都比不过我。可是后来，娘亲带我回了外祖母身边。”

“刚回去的时候，其实我过得也很开心。可后来外祖母走了，娘亲没过多久也走了。我想回家，想找爹爹。可是他们都说，爹爹与娘亲和离了，我没有家了。”

“再后来，外祖父把我送到师傅身边，说那里适合我长大。其实师傅对我很好，她送了我一只玄鸟坐骑，灵药仙丹随我吃。可是师傅太安静了，我不喜欢没有人和我说话的日子。”

“有一次，爹爹派人送东西，我偷听到她们说，爹爹和娘亲之所以和离，是因为我不是爹爹的孩子。我不信，我偷偷跟着她们，我想回去问问爹爹。可又一想，若是真的，那我不该去打扰爹爹。”

“在那之后，我流落大荒。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有一个很坏的狐狸，他囚禁了我，逼我喝药，稀释了我满身的灵力。我等了好久，终于找机会反杀了他。”

“可是逃出牢笼后，我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那只狐狸也一直说，我爹爹不是我从小知道的爹爹，我或许不该再去找爹爹。回外祖父家吗？可我不喜欢他，他逼死了外祖母。回去找师傅吗？灵力没了，满身伤痕，我有些不愿意回去。”

“再后来，我就到了清水镇。我认识了老木，他也是神族，不过他不喜欢打仗，所以躲到清水镇。我唯一剩的手艺就是医术，于是我们开了回春堂。后来我和老木捡到了麻子和串子，我和老木一起，抚养他们长大。回春堂，成了我心中的家。”

“可事实上，我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该去哪里。我无家可归，无力自保。”

说到最后，玟小六脸上满是凄惨的笑。相柳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抬手将人拉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