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知颂总算在小区门口下车。

他转身看着也准备跟着下车的夫妇，脸上露出些许拘谨的笑容：“你们也快点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没问题的。”

公仪没有勉强，而是爱怜地看着知颂：“没关系的，今天晚上吃得有点多，我们顺便消消食。”

知颂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答应她：“如果您想的话，可以上楼，我做的消食茶还不错。”

公仪跟苏以晖双双拒绝了：“今天时间有点晚，不如留到下次再品尝吧。”

知颂一想也是，没再挽留他们。

秦叙时说晚上有朋友约他，对方又在他被绑架时给秦叙时吃了定心丸，知颂自然双手支持他出去社交。

只是这人发完要喝的果酒之后就没了消息，总不能几年不见，酒量已经退步到了果酒都能醉的水平吧？

盯着电梯不停跳动的数字，知颂归心似箭。

可惜家里没有他想见的人。

按亮灯时，只有两只小猫亲昵地凑过来迎接知颂。

知颂难得没收拾自己，而是选择坐在沙发上放空。

小猫跳到沙发上，窝进知颂怀里，蓬松的大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他的手腕。

“耀祖，你说要不要给你哥打电话？”

知颂突然出声，双手捧着小猫脸，一本正经地征询小猫的意见。

“喵？”

耀祖湛蓝的眼珠子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还是算了。”知颂沮丧地放开耀祖的脸，伸手揉揉小猫脑袋。

上次跟人出去玩大半夜没回来的时苏致臻，知颂在家等得心急，给她打电话，只换来言犹在耳的抱怨。

“现在的年轻人有夜生活很奇怪吗？不过是出去喝个酒，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很没面子。”

“真的搞不懂，连爸妈都不管我，你为什么要管我？”

“说实话，正和朋友高兴时接到家长问什么时候回家的电话，真的很扫兴诶。”

知颂即将按下拨号键的手放下，沉默地对着通讯录发呆。

哪怕知道秦叙时不会像苏致臻那样指责他，知颂仍然有些犹豫。

说不定秦叙时也会觉得扫兴。

更何况他根本不是秦叙时的什么人。

想到这里，知颂有些意兴阑珊。

知颂陪着两只小猫玩了一会儿，打算回家洗漱睡觉。

被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静静震动着。

打电话的人很有耐心，手机亮了又灭，终于等来接听对象。

知颂的头发还滴着水，举着手机的手背上也有水滴。

“派出所？”他不可置信地重复着。

秦叙时会去派出所？

十八岁的他都不会跟人发生肢体冲突，并且认为那些热衷打架的人小脑没发育完全。

二十二岁的他居然跟人打架进了派出所？

“对，方便的话，麻烦现在过来一趟。”警察的声音冷酷无情，像是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知颂心里一抖：“他还好吗？没什么大碍吧？”

警察闻言，古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秦叙时。

他面无表情地坐着，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一点也不像是刚做完寻衅滋事的人。

一二十岁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发生口角要打架不奇怪，这么坐轮椅还不忘动手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他真的站不起来，办案的同事们几乎要怀疑他是真的借了把轮椅来装样的。

店里的监控显示，他除了从店里的人造景观里抓了一把小石子砸人，并没干其它出格的事。

可是对方几乎各个鼻青脸肿，甚至还有个倒霉蛋断了胳膊。

小石子能造成这么大的威力吗？

“没什么大碍，”警察沉默片刻，道，“家属来了就知道了。”

知颂连忙应好，从衣柜里随便拽了一身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走。

派出所里，听见警察给知颂打电话的秦叙时略微抬了抬眼皮。

“怎么？听见给你小男友打电话，坐不住了？”沈愈风朝着秦叙时挤眉弄眼。

秦叙时原本不想理他，可是“男朋友”三个字过于动听，他没忍住勾起唇角：“是我给的他电话。”

按照秦叙时以往的处事风格，如果真的在外面和人打架，第一时间叫来的一定是律师和助理。

沈愈风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都有功夫打人了。”

“你不懂。”秦叙时高深莫测道。

他侧头看了一眼那帮纨绔子弟，不过是一群动动手指就能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酒肉饭囊。

秦叙时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竖着耳朵听他们大声密谋。

“你叫了谁来？”

“柳哥，家里律师团来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把我们也捞出去？”

“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要是知道我又在外面打架了，绝对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我，柳哥，我已经被家里扣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了，这个月要是没钱可怎么办啊？”

“行了行了，我跟家里律师说一声，等下咱们一起走。”

秦叙时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他一手扶着轮椅，侧头往外探身，却没能看见那人的样子。

打人时，会所里光线太暗，秦叙时只知道除了沈愈风以外都是敌人，几乎没注意到对方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看什么？被人打电话举报进来，还不够让你老老实实等家人来领？”民警瞧瞧秦叙时，板着脸教育他。

沈愈风毫不客气地发出嘲笑声。

秦叙时这才勉勉强强坐正，伸手不断揉搓着他的膝盖。

“你好，我是来领秦叙时。”

知颂的声音如同一道清泉，在所有人都没防备时闯入耳畔。

秦叙时动了动手指，对上沈愈风饶有兴趣的看戏眼神，只是面无表情地拒绝和他对视，伸手整理自己有些乱的衣领。

“……回去好好教育他，这么大人了还如此冲动，尤其腿脚还不灵便，这是遇见了……不然当心吃不了兜着走。”警察严肃地教育知颂。

拐了个弯，知颂的身影露出来。

平时总是打扮得清清爽爽的人在白色条纹睡衣之外，套了一件不合身的黑衬衣，看起来不伦不类。

有些长的头发随着他的脚步晃动，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手上只拿了只手机，脚上还穿着白色拖鞋，一看就是匆匆忙忙从家里出来。

即便是这样，知颂依然是漂亮的。

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愁，反而更我见犹怜。

沈愈风咂舌：“好福气啊兄弟，难怪你做恋爱脑呢，原谅你了。”

秦叙时阴测测道：“管好你眼睛。”

门口的知颂也总算发现了他们。

他的视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停在秦叙时身上，并且不断流连。

秦叙时心里一虚，下意识抬手遮住他的眉骨。

“被他打的人在这边。”警察一边走，一边给知颂介绍道。

知颂只好收回视线，望向另一侧。

倒不是他不关心秦叙时，看人还有精力收拾发型，他就知道，这人十有八九没什么事。

至于对方有没有事，那就不好说了。

知颂来的路上已经联系了刘付源和林沧，秦叙时的律师也在来的路上。

想起刘付源问话时的调侃，知颂只觉得耳朵烧了起来。

他压下思绪，跟着警察往另一边看。

几个男青年围在一起坐成一堆，听见动静，齐刷刷地回头看他。

坐在中间的那个面色阴沉，和知颂对视时，脸色更黑了几分。

是苏致璨昔日的好朋友柳凌。

知颂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也能碰见他。

关于苏世安和苏致璨绑架他的案子，大家都觉得背后还有幕后指使。

可是苏世安咬死了不说，知颂只知道对方应该是个富家子弟。线索太少，能够找到真正的幕后指使的那天遥遥无期。

知颂看着他，突然有那么一丝怀疑。

“看什么？”柳凌粗声粗气地问。

他身边，几个人都诧异地望过去。

之前柳凌不像生气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思跟他们说笑。

有认出知颂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朝着不知真相的几个傻蛋拼命使眼色。

大家都懂了，碍于出去还要靠柳凌，他们选择闭紧嘴巴，恨不得把脑袋凑到知颂前面围观他。

被柳凌凶了，知颂也毫不介意，他只是轻飘飘地略过这人，扭头想问警察情况。

“不会说人话吗？”秦叙时扬声道。

“关你屁事？像你这种仰头看我的人，平时压根儿没资格跟我出现在同一场合。”柳凌攥紧拳头，死死盯着知颂，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警察皱着眉正想开口。

“警察叔叔听见了吧？这人有暴力倾向，还总是骂人，我正当防卫有错吗？”

秦叙时可怜兮兮道。

警察：……

就连柳凌都被秦叙时变脸速度之快惊呆了。

他冷笑一声，轻佻地打量知颂：“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明年感动中国没你我不看。”

“照你这么说，苏致璨应该连着上三四年感动中国了。”知颂轻飘飘道。

柳凌怎么骂他，他都不介意，但是说秦叙时就是不行。

不等柳凌反应过来，知颂问警察：“能麻烦您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吗？”

警察警告一般瞪了柳凌一眼，带着知颂往回走：“两拨人在会所发生口角，后来变成聚众斗殴，你也看见了，对方伤得比较重。”

秦叙时并不是个冲动的人，等警察说完，知颂才问：“所以能麻烦问问，他们打架的理由是什么吗？”

别说知颂了，就连警察也很想知道。

可是两拨人三缄其口，都不愿意说出真相。

警察也是没有办法，这才找来他们的“监护人”。

“我没有为秦叙时开脱的意思，您这边应该能查到，对方有抄袭的前科，应该也有屡次打人的记录……”

托苏致璨的福，知颂对柳凌略有了解。光是苏致璨半夜去捞他，一个月没有十回也有八次。

“知颂。”秦叙时听着知颂为自己据理力争，心里暖暖的。

自从父母走后，很少会有人这么在意他。

感动归感动，秦叙时一点也不想看知颂为自己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

“真是好一出大戏，你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