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的夜，一家人的脸色比天色还要黯淡。
就连苏以诚都略显疲惫。
处理完苏致璨的事回来，已经接近凌晨。
他们在医院见到了苏致璨，对方鼻青脸肿地看着他们。他一笑，脸上的青紫更加明显，苏致臻不忍地移开视线。
太辣眼睛了，不过当事人可能没有这个意识，仍然想用可怜兮兮的招牌笑容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苏致臻偷偷瞥了一眼万惜，她也有些呆滞地看着苏致璨。
“你好好休养，我们有时间再……”万惜安慰道。
经历了生死大事，以前那些事情她都能既往不咎，她养了苏致璨好几年，自然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万惜这样想着，病房门被敲响。
警察走进来，苏致璨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你们好，我们来找苏致璨核实一下情况。”
万惜戒备道：“要核实什么情况？这孩子也是受害者。”
“是受害人那边的消息，他说苏致璨和苏世安合谋绑架了他。”警察深深地看了苏致璨一眼。
整个房间里，除了苏致璨，其余人的脸色都极为微妙。
苏致臻最快接受这个现实。
如果是别人做出这种事，她可能不相信，但是这个人换成苏致璨，她只觉得非常合理。
按照苏致璨对知颂的恨意，别说只是协同绑架，就是直接刀了知颂，苏致臻都不会觉得奇怪。
和苏致臻不一样，苏以诚在乎的是知颂疯了。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离开了苏家，别人却不一定这么想，新闻闹这么大，我的面子往哪搁？”
他如同马戏团里刻板行为的愤怒雄狮，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消耗体能，却在看见警察时停下脚步。
“几位稍安勿躁，我们要找苏致璨确定情况，还请您几位回避。”
苏致臻高高举起手：“不能回避！警察叔叔，我有话要说！”
“还嫌不够乱！”
苏以诚拽着她想拉走，苏致臻却不配合。
她拿出手机里的监控：“我刚好看见了知颂失踪前，苏致璨在胧大附近溜达！”
苏致臻的话让病房陷入可疑的沉默，只有苏致璨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我去胧大有原因的……”他艰难道。
苏致谦早已看透这个半路出来的弟弟，尽管还对他保持着仅剩的善心，在听见这个消息时，仍毫不意外。
为了给苏致璨留点面子，苏致谦拍拍万惜的背：“先走吧，警察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至于这个“他”到底是谁，苏致谦并未点明，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
“我是不是太失败了？”万惜看着苏致谦，目光里透着绝望。
从小养到大的孩子现在成了别人家的，半路接回来的更是离谱，居然会对知颂下死手。
万惜扶住苏致谦的手，小声问：“我还能再见到知颂吗？”
不是那种看和他有关的新闻，而是跟他坐在一起吃饭。
这个问题的答案，万惜心里不是没数。
苏致谦摇了摇头：“咱们先回家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跟他们一起出来的苏以诚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果然不是自己的血脉就不行，知颂好歹使我们老苏家的后代，这个苏致璨，从他父母就是歪的，怎么可能咱们几年就帮他学好了？"
没人回答他的话，只有夜风呼啸着怒号，像是替他把心里的不忿全都宣泄而出。
把夫妻俩送走，苏致谦并没跟着一起回去，而是留在医院等着接苏致臻。
“大哥。”
苏致臻出来时，脸色并不算好看，反而看起来蔫蔫的。
“为什么咱们会和二哥到今天这步？”苏致臻丧眉搭眼，就连说话也有气无力，“我好想二哥，想看他对我笑。他已经很久不理我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苏致谦安慰道。
尽管他并没有什么信心。
知颂越站越高，马上就到了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是苏家却在走下坡路。
假以时日，他们可能会跟不上知颂的节奏。
苏致谦没把自己的担心说给妹妹听，而是自己在心里琢磨着。
“不如咱们明天去看看他吧？家里还有他常用的药酒，给他送过去。”
苏致谦眼前一亮，同意了苏致臻的想法。
兄妹俩行动力很强，决定好了就立刻去做。
第二天傍晚，苏致谦特意出来，跟苏致臻一起去胧大找知颂。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正好看见知颂一行人去饭店的身影。
苏致臻快走两步想追上他们，被苏致谦拉住：“知颂在忙，别过去了。”
尽管有些不甘心，苏致臻却已经知道了，想和知颂好好相处，来软的要比来硬的好用得多。
想要让知颂回头，靠硬来肯定行不通。
做好这个准备，苏致臻听话地停下脚步。
外面的暑气像是能把人瞬间吞噬，苏致臻远远看着，心里渐渐涌上不甘心。
为什么之前和他们亲如一家的知颂，现在却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窗明几净的饭店里，知颂和公仪和苏以晖坐在一起。
经过前一晚秦叙时的调和，三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
但也没什么话好讲。
知颂坐在公仪对面，绞尽脑汁思考着能展开的话题。
“我来洗洗杯子吧。”知颂的目光锁定到桌子上。
明知道这种做法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和同学一起出去吃饭时，知颂还是会拿水涮涮杯子。
这是在苏家养成的习惯。
苏致臻年纪小时，他们出门一般都特地带一份旅行餐具。
年纪大了之后，只有苏致臻会出门吃路边摊，并且叫他一起。
这个习惯也是在那时候养成的。
知颂亲眼见过别人把用过的抹布用来擦餐具，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公仪和苏以晖受宠若惊，看着他动作，苏以晖急道：“我来吧。”
避开他的手，知颂朝他客气地笑笑：“我来就可以。”
坐在外面的苏致臻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以前享受这个待遇的都是我！”
苏致臻回忆起和知颂在深夜偷溜出来吃烧烤的日子，急得眼睛都红了。
以前她是知颂唯一的妹妹，从来没觉得这个身份有多珍贵。
只有朋友之间吐槽哥哥时，她才会感慨知颂这个哥哥比起别的哥哥有多优秀又温柔，会给她做衣服，还会给她做好吃的，甚至纵容她一起去吃路边摊。
可是现在，知颂把这些好都收了回去。
以前的那些好，都被他送给了别人。
哪怕苏致臻心里清楚，这些“别人”对于知颂来说并不是别人，而是他新找回来的亲生父母。
“知颂现在可能有点忙，不如咱们晚点再去。”苏致臻叹息一声，启动车子。
家里只有万惜，兄妹俩默契地不想回家。
兄妹俩一拍即合，苏致臻找了个之前和知颂常去光顾的苍蝇馆子。
华灯初上时，胧城悄无声息地进入年轻人疯狂状态。
位于CBD的清吧，卡座并不算多。
昏黄的灯光里，秦叙时在角落里，丝毫不起眼。
他旁边坐了个年轻男孩，渔夫帽压住美颜，露出来的下颌线极为精致。他手里端着一杯花哨的饮品，轻轻摇晃着。
“真难得，我居然能把小秦总约出来，应该让你的老朋友们都来围观你这重色轻友的嘴脸。”
秦叙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专心致志地给知颂发消息。
“怎么？今天家里没人？”沈愈风调侃道。
“是啊，不然我怎么会来赴约？”秦叙时随口道。
“好你个重色轻友的死鬼。”沈愈风幽怨道。
之前秦叙时虽然不做人，约他五次，至少有两次能见到人。
自从他出差一趟回来，发现胧城的天都变了。
从前阴郁又浑身写满了“我不想活”的老友像是吃了回春丹，只是变成了守着手机不动弹的恋爱脑。
“不是说你最近积极配合复健？复健结果呢？”沈愈风的目光落在秦叙时的腿上。
秦叙时终于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站起来走两步让哥们儿看看？”
秦叙时沉默着没说话。
知颂被绑架的消息只是在直播泄露出去的几个小时里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被秦叙时和苏家联合压下去了。
出事时秦叙时就找了沈愈风帮忙，这件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天你过度用腿了？”沈愈风表情变了。
“不算过度用，只是在合理用腿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公里数。”秦叙时不咸不淡道。
沈愈风见状，不再泼冷水。
秦叙时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他以前认为，秦叙时是那种决定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哪怕所有人都反对的人。
不过有了知颂，他才看明白这人是个什么品种的恋爱脑。
他长长叹息一声，只希望勾了秦叙时三魂七魄的知颂是个好人。
酒吧里人声和音乐声混合，顾客们大都默契地放低说话声音。
也有喜欢热闹的，说话声越来越大，传到秦叙时和沈愈风耳朵里。
“居然有柳少搞不定的男人？我没听错吧？”
“什么男的啊？我们帮忙去轮了他，不信他不从。”
“柳少的眼光我们相信，之前苏……那个小白眼狼长得白白净净的，谁知道是条喂不熟的狗。”
秦叙时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他一皱眉，沈愈风打算招手叫人。
“知颂啊！我知道他，可带劲了，之前我跟我哥想去把他签下来，见了一面，该说不说，咱们柳哥真的好眼光。柳哥，你玩腻了也让我玩玩怎么样？”
“不怎么样。”
阴测测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男人的面容冷得能掉冰碴子。
他直勾勾地盯着年轻男人：“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