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好拿过旁边的抱枕抱在怀里,把下巴搁在抱枕上,头发散开,或许是受伤的原因,脑子很混沌,整个人都有点懒。
“我还以为你不懂人类的感情呢。”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柔柔的。
琴灵吃完了薯片,手上拿着一盒牛奶吸了一口含糊着说:“你很好懂。”
“哪里好懂?”
“不知道。”
当然琴灵也有不理解的地方,当精灵有什么不好的,当精灵不会饿肚子,还能隐身,虽然没有魔法之类高大上的东西,但是比起人类整天为了生存奔波还是好多了。
“这些吃的你都喜欢吗?”时好抬了抬下巴。
“这个辣的不喜欢,你又在测试。”
时好默认了。
琴灵不觉得时好测试她有什么不好,但她还是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只在我身上测试。”
要测试直接的办法不是去看看她前女友吗?对着她一个没什么记忆的精灵也没用,不喜欢吃的东西有很多人都不喜欢。
这刚好是时好的痛点,但不知者无罪。
时好叹了口气说:“我找不到她。”
自从分手之后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以前的同学朋友都没有联系过,全平台的号都销了,电话号码倒是没销,可是......
“你没有她的电话吗?”琴灵想到时好说的可以跟离得很远的人说话的手机。
时好没接这句话自顾自地说:“你觉得真的会有人喜欢一个杳无音讯的人很多年吗?”
电视上、小说里总是不厌其烦地写等待十年、二十年的故事,时好觉得很魔幻,很不真实。十年不是弹指一挥间,是一天天地叠加在一起的,不是屏幕上出现“十年后”三个字,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过去。
十年占据了整个人生很大的一部分,会发生很多事情,会改变很多熟悉的东西。
七年也不短,改变了什么时好其实感觉不太出来,但是林逾静确实说过,时好和她高中的时候见到过的不太一样。
琴灵看她一眼:“我要睡觉了,你不能关我。”
说完就转进了小提琴盒里,第一根弦发出银光。
这根弦七年前好像不会亮,她不太记得了,会亮吗?
外面的风击打在窗户上,声音很响亮,世界的声音随着时间被隐去,又随着太阳的升起重新响起来。
经过昨晚琴灵那番话之后,时好面对她坦然了不少,两人一起吃完了早饭,时好就让琴灵帮忙收拾屋子,时好的腿不好,重的东西都让她搬的。
对琴灵来说搬东西简直易如反掌,她用一根手指举起一张椅子给时好看,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求夸奖的表情都挂在脸上了,这次时好没有夸她。
琴灵一个没注意,椅子从半空砸了下来,差点给地板砸出一个洞,时好还什么都没说,琴灵就已经低着头准备接受责骂了。
看着她委屈的脸,时好气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可是她新买的房子。
时好要去一趟公司,昨天总监给她发了消息,旁敲侧击地问什么时候能回到公司,话里话外都是暗示她拉低了项目的进度。
她打算辞职了,创科虽然工资不低,但是太累了,前几年忙着多赚点钱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今年发现身体不怎么样,想让节奏慢下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无休止地加班,休息时间不停的微信。
她本来还有些犹豫辞职之后干什么,闲下来又觉得很无聊,但是家里多了个琴灵,还能和她说说话,不至于一个人干待着。
也还好前几年多干了点,买房之后还有点存款。
等伤养好了,就找个小点的公司,过得舒服一点,攒攒养老的钱,时好发现自己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了,挺好的。
只是这天气越来越凉了,路边的叶子也黄了不少,南和的树不管是哪一个季节都是绿的,除非哪一年特别冷,树叶会冻得落下来。
时好拄着拐杖在路边等车。
公司很大,时好走了很久才走到总经理办公室,跟总经理提了离职的事情。
总经理是个四十岁的干练女人,头发盘在脑后,眼神很犀利。
她想挽留时好,说现在公司人手不够,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时好也很无奈,给她看了看腿,说一时半会好不了。
没办法,她只能放时好走,时好提交了自己的离职申请。
“真走啊——”
时好收拾东西,被江清月拉住了袖子,她趴在工位上幽怨地看着她。
她们是同一天进的公司,而且在同一个部门,偶尔江清月会约她一起去吃饭,在一起共事了三年难免有些感情。
“对,真走,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时好说。
江清月闭上眼睛装死,然后终于接受了这个消息,突然站起来说:“也好,我帮你收拾,你这腿得收拾到猴年马月”
“以前我抱怨工作累,在公司当牛马,你一声不吭,闷头苦干,我还以为你真热爱工作,原来你也有累的时候。”
“当然有,只是闲下来的时候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好好工作了。”
“找男朋友了?”江清月八卦地问她。
以前闲下来不知道做什么,现在就知道了?
时好不知道她是怎么联想到那里的,摇头说没有。
东西虽然不多,收拾完之后还是能装满一个大箱子,如果时好没受伤,抱着箱子就能直接走,可偏偏受了伤,只能在手机上叫了个跑腿的帮忙。
琴灵透过窗户看见了一瘸一拐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好,刚刚有人敲门说东西到了,但她没敢开,时好说如果她被发现了,时好就会被很多很多人指责在家里养奇怪的东西。
她走到门后,打算听到时好的脚步声就打开门。
“咔哒”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时好一愣看见门后琴灵的笑脸。
“正好帮我拿进去。”
时好指着地上那个大箱子,说完还把头探出去看走廊有没有人。
她顺从地走过去,拿起箱子带上了门,放下之后又很快走到时好身边坐下,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时好。
时好装作没看见问:“怎么了?”
“没什么。”琴灵把头撇过另一边。
时好把一直放在兜里的巴掌大的小玩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那你别想要了。”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羊玩偶,后面缝了一根别针,很普通的款式,电视打的广告被琴灵看见了,她就一直在时好跟前循环播放这个广告,时好无奈答应今天出门的时候要是看见了就给她买。
琴灵像个幼稚又别扭的小猫,要什么不主动开口说,等别人要给她才会表现出很勉强地接受,一个没记忆没经历的人跟小孩子也差不多。
她把小羊玩偶仔细地别在胸口前那个口袋上,满意地摸摸它的头。
“你还有个问题没有回答我,你有她的电话吗?”
话题转得很突兀,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天了,时好以为就那样过去了,没想到还会再被提起来。
或许琴灵也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所以才对这件事这么关心。
“你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吗?”时好问。
“我是琴灵啊。”
她很坚定自己是精灵这个身份,也没有人类对自己存在与否的认知,过去那些有的没的没放在眼里,她只是琴灵,她认识了个新朋友叫时好,知道这些不就够了。
时好意识到自己误解了她:“那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让我去验证。”
“如果不弄清楚你会一直不开心。”
“我有不开心吗?”
琴灵控诉她:“有,你这两天总是看着我发呆,还把热水倒在了手上。”
时好很诧异地看着她,她没有意识到,听了琴灵说的话才想起来好像是这样,她总是想万一琴灵真的是祈尔怎么办。
“我有她的电话号码,但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用。”时好低声说。
“你打一下试试。”琴灵说。
“我打过的。”从来没有人接过。
比起销号更让时好接受不了的是没有人接,七年来这个电话号码一直有人往里面充钱,但就是没有人接,或者说只是不想接她的电话。
“那你再打一次。”
时好摇头拒绝:“不行,我已经打过六次了,第七通不能打。”
面对琴灵不解的眼神,她没有解释第七通为什么不能打,又回了房间,拐杖敲在地上,带着孤寂和沉默一同被锁进门内。
她时常觉得自己很矫情,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情绪暴露给任何人,其实电话是一定要打的,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但是不能在琴灵旁边打,她不知道怎么用什么表情面对其她人。
在拨号界面按下熟悉的号码,迟迟没办法按下拨号按钮。
打一个明明知道不会被接通的电话是什么感受?
时好深吸了一口气,这是第七通电话,她逃避了太久,如果不是第七通,她也许可以痛快一点。
按下拨号键,手机画面跳动到等待界面,一秒、两秒、三秒......十秒,她的心脏跟着秒数在跳动,一下、两下......
她不抱对方会接电话的希望,这次也没有接通的理由,如果那个数字没有变成一。
“喂?”
电话接通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穿过大洋彼岸,在时好耳边炸开。
她几乎立马就确定那是祈尔的声音,虽然只有一个字,隔了七年的一个字。
时好没说话,按下了挂断键,低头双手撑着床沿。
一只手紧紧抓住手机,一阵阵情绪涌上心口,喉咙好痛,鼻子酸酸的,她努力睁大眼睛仰头,把酸涩逼了回去。
她接了,然后呢?
她不是琴灵,她还好好地,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已。
时好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把左腿移上去,手机被扔到另一边。
为什么偏偏要接第七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