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廉忻便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白家一如既往地在背后搞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廉忻心知肚明,却不拆穿。
厨房送来的东西,香薷和桃红总是仔细检查一番才让廉忻食用。
而每次廉忻带着伤从校场回来后,两人也总是尽心尽力为他疗伤换药。
抛开主仆这层关系不说,她们对廉忻的照顾不仅仅是在日常起居方面,更是提供了很大的情绪价值,让廉忻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今日廉忻又不出意外地在练习中挂了彩。
白冠珪为他找的师傅下手没个轻重,而他为了让白家放松警惕,亦是对外宣称在金宗时只因自己身份低微,而本人又毫无上进之心,所以在修行习武方面只学了个基础,并不精进。
在修习水宗的武功和心法之前,他亦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以一个金宗半桶水的形象上了场。
若是进步得太过明显,就会露出马脚来了。
为了让白冠珪放松警惕,目前他还是得收敛起自己的锋芒,甚至表现出一种很努力却原地踏步的无力感。
“哎,坏了,有几味止血的药没有了。”桃红看着药箱,发愁道。
香薷也过来看了看,说道:“啊,大概是这段时间用得有点多,我原本想着明日空出手来便去采买一些的。”
那送廉忻回来的小仆忙说道:“医馆离这里不远,我先去那边拿些过来,两位看看缺的哪几味?”
看着廉忻的手臂流血不止,桃红和香薷先用绷带给他绑了上去,先暂时止住流血。
两人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廉忻是个有分寸的,平日里偶尔也受些愈伤和皮外伤,但大多都不太重。
如今他那素色的衣袖都被染红了大半,两人顾不得其他,只得急忙拜托那小仆去拿药。
不出一会,那小仆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上拿着个药瓶,对她们说道:“二位,这是医馆配置的上好的金疮药,赶紧给廉公子用上吧!”
桃红一把接过,没细细查看,便往伤口上撒了上去。
“嘶……”伤口接触药粉的一瞬,廉忻倒吸了一口凉气。
香薷见他额角都冒出了冷汗,问道:“是不是很疼?再忍一下便好。我这就给你包起来。”
药粉刚倒出来,桃红便皱了皱眉。
廉忻看她表情不对,刚想问些什么,可立马一个灵醒。
——方才送他回来的那小仆还在这里。
他强忍着手臂上那火辣辣的疼感,对那小仆说道:“你先回去吧,劳烦你跑一趟了。小桃,拿点赏银给他。”
桃红面有难色,看看廉忻,廉忻给她个眼神,示意她去。
她只得从腰间的囊袋里掏出一块碎银给了那小仆,那小仆接过后脸上堆满了笑,连声道谢,香薷却默不作声去后方端热水去了。
“哦,你等会。”廉忻顿了顿,咬牙说道:“你回去以后别把我受伤的事告诉白宗主,近日来他事务繁忙,别再让他替我操心了。”
那小仆点头哈腰,应道:“好,好。都听廉公子的!”
等那人走后,香薷这才急忙将水盆端进来。
“快,快,快把绷带拆了!”桃红急道。
“怎么?”廉忻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这药粉有问题,是吗?”
香薷一边动作放轻,手上速度却没有慢下来,闻言,她抬起头,轻轻点了点头。
“那可不,那药粉刚倒上去,我就闻出来了!”桃红也在帮忙拆那绷带。
廉忻嘴角扯起个笑容,说道:“你鼻子倒是挺灵。”
桃红面有愧色,说道:“廉公子……对不起啊,我刚才太急了,见你流血多,我怕出事。哎,我应该先仔细闻过那瓶药再给你上的!怎么会想到这样临时临急拿来的药粉,竟也是另有乾坤?”
香薷用水清洗着刚才撒上去的药粉。
廉忻憋住痛呼,低声道:“不怪你们,怕是白家早就跟医馆那边商量好了,那药粉也应该是提前备好的,只要是说为了我来拿药的,或是我房里的人去拿,便一定是给我那一瓶的。”
桃红又打开了那瓶子,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这……这里面不但加了使得伤口剧痛的成分,还添加了几味活血的药物,这药若是用在瘀伤上还好,可若是放在需要止血的药里,便是坏透了!这不但会使得血流不止,甚至可以造成伤口溃烂!”
香薷已为廉忻洗净了伤口,她低声说道:“公子,药粉不够了,我等会便出去买,亲自买的话,还是比较放心,现在我先暂时替你把伤口包扎一下,防止它感染了。”
廉忻看看她,又看看桃红,指着桃红说道:“你去买。”
桃红垂下眼眸,回道:“好,我去。今日确是我疏忽了,还望公子责罚。”
廉忻笑道:“谁说要罚你?你脚程快,又有武艺傍身,我自然是派你去咯。”
桃红有些愧意,说道:“我自然也是有错的,若不是我急匆匆给你上药,你何必又挨多这一遭疼?”
廉忻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缓心神,自己抹去了额角的薄汗,笑着说道:“我不但不罚你,等你回来,我还要好好打赏你呢。”
桃红不解,问道:“打赏我?这是为何?”
廉忻看着她,答道:“因为你陪我演了一出好戏。”
香薷站在一旁,问道:“莫非……?”
“嗯。”廉忻点点头,说道:“那小仆原本便是白冠珪特地安插到校场监视我的,我如今负伤,他送我回来,又亲自去为我拿了药粉。若是我不用,你猜会怎么样?”
香薷点点头,说道:“还是歪打正着了。我们当时确实是疏忽了。”
廉忻又低头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不能让他看出来,今后他们送来的东西,你们尽管收下便是,若是发现有什么异常,也都处理干净些。”
桃红走上大门,又往外左顾右盼看了一会,这才回过头说道:“真是一刻也疏忽不得,你方才叮嘱他不要告诉白宗主,我看他转头便回去跟他那好主子详细禀报了!”
廉忻笑道:“他这样做,才是正中下怀。”
因为受了伤,而且伤在了手臂上,校场的师父也给廉忻放了几日假,还托人送了两只肥母鸡过来,让他炖了吃,补补身子,在家好生养伤。
第二日,海腾封听闻此事,便亲自登门慰问,还带来了不少上品伤药。
据说白冠珪岳父的师兄,那位叶姓的高人,便是精通医道,对药品的研究更是登峰造极,亲自配制了不少名方,水宗的人将其视作秘方并不外传,而沿用至今。
有了海腾封送来的金疮药,廉忻的伤口恢复得很好。
一日,海腾封的亲信给廉忻带来了一封信,看到那熟悉的字体,廉忻喜上眉梢。
给他端来鸡汤的香薷瞧见他的模样,也笑了,她坐了下来,问道:“这信……是你心上人寄来的?”
廉忻一愣,微微低下头,笑着答道:“……是我师兄寄来的。”
香薷问道:“杜家的……三公子吗?”
廉忻点头道:“嗯。”
他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问道:“香薷姐,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么明显吗?”
香薷看着他,笑眼吟吟:“看你的神情啊,人面对喜欢的人,神情总是不一样的。”
廉忻已经试着学会在外人面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让情绪外露,也不让对方看穿自己的想法和心情,可面对杜仲的事,他总是不能保持淡定的。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廉忻觉得杜仲大概真的天生便是他的克星吧,廉忻克服了很多事情,唯独杜仲的事,好似一种成瘾,忍不住,戒不掉。
令人烦恼纠结痛苦,却又让人欢欣鼓舞,享受其中。
他极为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那甘遂哥看你,也是如此吗?”
香薷有些羞赧道:“嗯。”
“哎,真羡慕你们啊。”廉忻趴着桌子,侧着头看着香薷。
香薷问他:“羡慕什么?”
“羡慕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啊。你们相互喜欢,又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努力奋斗,真好。”廉忻眼神有些涣散,又低声说道:“可我的师兄,对我并不是那样的感觉……他只把我当成他的师弟,又或者是一个弟弟。”
香薷安慰道:“可我不这样想,我觉得杜三公子对你是极为重视和怀有期待的。何况你们年纪还小,可能有些事情尚未开窍吧。我和桃红跟甘遂哥年纪也有些差距,小时候他也只把我们两个当成妹妹来看。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奇怪的,它会在某年某月,就突然发生了。”
廉忻直起身来,说道:“是真的就好了,借您吉言了。”
又过了些时日,香薷和桃红告假回了趟老家。
廉忻忙于参加白家为他举办的各种宴席,疲惫不堪,回到院子里亦是倒头便睡了,只是两位姑娘不在,他多少觉得原本有些人气的庭院又变回了那个荒芜冰冷缺少人气的牢笼。
好在没有多久,两人便如期返回,这才使得廉忻的内心又找到了家的感觉。